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渣了将军后朕有喜了>第60章 真凶   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

  哭笑之后, 生活还要继续。

  燕云戈慢慢想明,天子会这么做,另有一重原因。自己让魏海做出的一番举动被天子看在眼里, 在陆明煜眼中,燕党的确有不臣之心,可毕竟从未做过什么。就连这份“不臣之心”,也有他那杯毒酒的作用。

  所以,念在燕党往日功劳, 念在天子心中微末的“如果我没递过那杯毒酒”的可能,陆明煜饶了燕党。

  这明明是燕云戈想要看到的结果。可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他却一丝欢喜也无。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对陆明煜说的都是真话。对, 他的确“说”了真话。但在这同时,他到底将燕家天大的罪过瞒下。

  他为此日日煎熬,夜不能寐。加上身上原有的伤,从长安往岭南的路走了一半儿, 燕云戈就瘦了一大圈,有了形销骨立的样子。

  可无人关照他。

  燕正源原本已经不想理会这个儿子。看他这样,也只觉得活该, 自己如何教导出这样一个孽障。

  郑易偶尔看他一眼, 很快冷笑着转过头去。郭信做得更激烈些, 他不再把燕云戈当做兄弟、领头,而是待他充满怨仇。一日, 他们尚且行在路上,燕云戈落在最后,拖慢进程。郭信等得不耐,干脆和郑易说:“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在塞北, 我们捉了突厥人,会将他们绑在马后?”

  郑易看他,眼皮跳了一下,说:“这会儿可没有马。”

  郭信道:“他那速度,我都能来当‘马’。”给燕云戈身上拴个绳子,拖他往前。

  想到那样的画面,郭信舔了舔嘴唇。

  他实在有一腔苦闷愤恨想要发泄。在郭信等人看来,那天突然出现、将他们捉住的禁军就是燕云戈引来的!他自己不要得救,还害他们同样不能走。到现在,又自作自受,被皇帝抛下。

  可见那狗皇帝如何心狠。

  郑易听出郭信话音中的发泄意味。他往不远处的燕正源等人瞥过一眼,说:“还是省省吧,有人看着呢。”

  郭信愤愤道:“谁?燕叔他们可都已经看清那狗贼了!”

  郑易没说话。他心想,当然是负责押送我们的禁军。

  可惜郭信又一意要问。到后面,郑易无奈了,到底朝着禁军方向抬了抬下巴。

  郭信脸色愈发难看,记起自己一行人沦为阶下囚的事实。昨日他还是风光的少将军,今天却沦落至此。燕云戈,都是燕云戈的错!

  这样情形中,郑易含混地说:“要找个机会,错开他们。”

  郭信捏紧拳头,说:“我们还得憋屈到什么时候!”

  “忍忍吧,”郑易说,“不要闹事,听我的。”

  郭信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点头。

  这支队伍依然在往南。天气一天比一天潮热,长安一天比一天遥远。

  在他们身后,长安再度生变。

  事情还要从燕党被流放说起。

  作为唯一能够幸免于难的人,魏海拿着安王被赐死前的口供重新北上,要去草原寻找伊施可汗。

  他这边状况还算清晰。可另一边,同样拿了安王口供的司正司可谓头疼到了极点。

  几个外族此刻,活着的都对福宁殿大火一事一问三不知。并非硬苦头、捱住审讯,而是真的从未听说安王还有这样的后手。唯一一个相关的,也早就被燕云戈一刀捅死。

  人证是不可能有了,那就开始看物证吧。

  按照皇帝的回忆,大火之前有人在福宁殿中浇油。油总要运送,不可能平白出现在皇宫。

  司正司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查。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到最后,还是被拉来一同议案的上官杰喟叹:“幕后之人对皇宫一定极为熟悉,才能做得这般滴水不漏。”

  司正听着,忽而有了灵感。

  对啊,一定是一个对皇宫布置非常熟悉的人,才能错过所有侍卫、宫人换班的时间,才能踩着点将油送入福宁殿!

  那么,这个人是谁?

  原本被列入头号嫌疑目标的诸王世子被排除了。他们的确有动机,尤其是晋王子。皇帝死了,宁王有病,安王又是刺杀皇帝的主谋。一条条看下来,最后得益的可不就是刚刚进长安、洗刷“与燕党联手造反”冤屈的晋王世子?

  可晋王世子从小到大,来长安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身侧伺候的人,也都在太原土生土长,实在没能力做出这等事。

  司正司的目光转到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身上。

  先帝二皇子。他已经守了两年皇陵,连个王爷封号都没有。说句难听的,就算长安里所有姓陆的都死绝了,那把椅子还是轮不到他来坐。

  但是,他也已经有孩子了。

  作为天子血缘最亲近的弟弟,他的孩子,完全有资格被过继给陆明煜。

  而他的母亲,过去的淑妃、如今的淑太妃,可是在皇宫生活了二十余年。

  此前陆明煜借着查燕云戈中毒一事清理过一遍宫中人手,但当时扫出去的只是旁人放在宫里的眼线。淑太妃身边到底有伺候了她多年的大宫女,如今正能主事。

  再有,最重要的,与孙青矛盾重重的陈修,可是淑太妃父亲的弟子!在孙青因安王事败而着急上火的时候,陈修是否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一条条理下来,司正司气势渐振。

  查案子,最怕的就是毫无头绪。如今有了头绪,他们抽丝剥茧,竟然真找到些什么!

  譬如,在淑太妃过去住过的宫殿里,找到一处暗室,其中一样带有皇帝描述的刺鼻味道。

  譬如,淑太妃父亲、已经辞官养老的沈大儒府中的管家,前些日子采购了一批货物,运进城的时候藏得甚紧,只给人看最上面一层。

  一样样证据出现,最终,司正司查到沈家管家曾去过的地方,死了一家卖油的商人。

  这成了决定性的证据。天狱、刑部大牢里各又多了一批客人,眼看事情败露,沈大儒长叹一声,当晚就在牢里自尽了。淑太妃听说父亲死去的消息,原本还能撑住。到后面,听说儿子将一切都推在自己身上、说都是她自作主张,自己则清白无辜,淑太妃含泪道:“我苦心孤诣二十年,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陆明煜看着司正司写上来的折子,略觉好笑。

  笑意又是冰冷的。淑太妃这般说话,倒真以为她自己慈母心肠。然而这份“慈爱”,原先就是要用陆明煜的命去换的。

  陆明煜自然不愿。那么,还是反过来要了他们的命吧。

  短短两个月,就有两个王爷没了,整个长安风声鹤唳。

  虽然天子早已将安王、先帝二皇子的罪行公布,可总有一些“那些不过是借口,皇帝就是不能容人,这才要大开杀戒”的话在外流传。

  连带燕党被流放一事,年初时还“宽和仁厚”的皇帝,在民间,竟然有了几分“暴君”的名声。

  有人将此类流言报到陆明煜面前,义愤填膺,说此等愚民,合该被惩治一番。

  陆明煜看着换了一拨人的朝堂,语气淡淡,说:“朕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到不拘于这一朝一夕。”

  报话的人听着,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出一句:“陛下仁厚。”

  陆明煜又问:“还有人有事要报吗?”

  无事。

  那就下朝吧。

  离开宣政殿,按照过往习惯,陆明煜要回庆寿殿批折子了。

  不过今日又有不同。他坐在龙辇上,瞥见路间花色。始终留意天子神态的李如意适时提到:“陛下,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呢。”

  陆明煜漫不经心,“嗯”了声。

  他起先并未上心。可慢慢的,他又记起,自己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花看景。

  没有时间,也没有一个可以同赏的人。

  陆明煜静默片刻,倏忽开口,吩咐:“去看看吧。”

  于是转道去了花园。陆明煜有意让宫人们跟得远些,自己独自往前。

  他走过繁花,逐渐到了池边。

  原先只是随意走动。可停下脚步时,陆明煜蓦地意识到,这仿佛就是皇妹落水的地方。

  烈日之下,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当天晚上,陆明煜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徐皇后,还有陆嫣坐在池边亭中,母后怀中还有一个小小孩童。

  徐皇后抱着那小孩儿,温柔地逗弄。陆嫣则趴在桌边,笑嘻嘻地看陆明煜。

  陆明煜只当这是寻常光景,皇妹还好好活着。他正要说一句妹妹的仪态问题,就听陆嫣说:“皇兄,你给我报仇啦!”

  陆明煜一怔。

  陆嫣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池水。

  “我才没有淘气,”她说,“就是陆娴推我。”

  可当时徐皇后已死,淑妃势大,谁愿意得罪她,去和根本不在意二公主的皇帝说一句实话。

  “皇兄,”陆嫣又抬头,脸上还是笑,“我没有等很久——你不要难过。”

  陆明煜睁眼。

  他耳边仿佛还有少女的讲话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已经是许多年后。

  他身畔没有母后,没有妹妹,没有孩儿。

  唯有皇位,和千秋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