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当初在涵娘的酒馆里,也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什么莫听风为他了跳崖自尽之类的。
但……
和一整个叩悲轩的人有染,上下男女通吃,年龄不限,就连五十多岁的扫地大妈,古稀之年倒马桶的大爷都不放过。
这未免太骇人听闻,显得他简直禽兽不如!
沈飞云讷讷道:“我倒也不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高轩侧过脸,不过看他,十分冷酷:“你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流言可畏,流言可畏啊……”
高轩说完,直接拉着二妹高妍离开,边走边摇头叹气:“不过两天,李长柏已经声名狼藉,从一代青年才俊,变成了沈飞云的胯^下之客,看来三弟也免不了又要……哎……”
沈飞云:“……”
很不巧,他听得见。
经过沈飞云和高月两人的打斗,很快这演武厅一片热闹,更多的人下楼比武练习,为不久之后的武林大会热身准备。
沈飞云闲着没事,坐在二楼看了一会儿,但并不安宁,间或有兵器从楼下飞来,正对着他。
他本有些坐不下去,但被人恶意针对,还偏就稳稳地坐着,喝着热茶,泰然自若。
再有刀剑飞来,他只一振袖,兵器便原路返回,且速度极快,呼啸着穿过主人的脖颈、□□,叫人要么后颈发凉,要么叫人有一种失去什么的错觉。
几次过后,众人渐渐摸清沈飞云的脾性,不敢再自讨没趣,悻悻收手。
这些人要么是看不惯沈飞云风流成性,要么是气愤沈飞云害他们输了不少钱,因此才会义愤填膺,故意做出傻事,想要教训沈飞云。
但沈飞云最信奉“礼尚往来”,想看他出丑,真难如登天。
他坐到傍晚,吃完饭回到房间,不见苏浪,又等了许久,还未见到人影,于是去找施红英。
施红英正坐在客楼里和人打牌。
沈飞云走到她身旁,叩了叩桌角,微微俯身道:“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急着回侯府,你借我一辆马车,我明日奉还。”
“这有什么。”施红英打出一张牌,头也不回,直接抬手招来一个弟子,叫弟子帮忙去驾车。
沈飞云随弟子来到后院,从弟子手中牵过骏马,接过鞭子,笑道:“不必劳烦小哥了,这等细枝末节的事,我自己来即可。夜已深,小哥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也能精神百倍。”
他这样体贴,叫弟子很是受用,当即感谢两声,转头回到了落英阁内。
施红英见弟子没多久便回来,奇怪道:“你怎么去去就回,不将沈飞云送到侯府?”
弟子将沈飞云的意思复述一遍,赞不绝口:“沈大侠为人体贴善良,就连我们这样微末的弟子,也都客客气气相待。”
“那倒是,”施红英嗤笑一声,“他这人心里想什么,我们难以揣度,但表面功夫是做得足。”
说完,没有任何怀疑,继续打牌。
等到三更半夜,施红英起身,懒懒开口:“不打了,明天继续,今天真是累得很。”
众人纷纷同她调笑着告别。
施红英笑骂两句,起身走去主楼,还没迈上台阶,就听得门口仿佛有骏马喘着粗气。
她皱眉走到门口,握着白灯笼,提起来一照,只见一匹黑色骏马停在门前,不是别的,正是骆湖常用的那一匹,白日里也是乘坐这一匹离开。
施红英想了没多久,当即脸色一沉,急匆匆跑回客楼,将弟子从牌桌上挖了出来。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弟子看她脸色,大气也不敢喘,一溜烟儿跟着走到门口。
施红英指着眼前的道,问:“沈飞云从哪边走的?”
“那边。”弟子略一回想,朝着林中的方向指去,“我瞧见他先是往那边去了,后来又折回官道上,好似一开始走错路了。”
“见鬼!”施红英怒道,“你确定他从这边走?那边是树林,有着去往兖州的小道,他怎么可能驾车从这离去,除非……他无论回侯府,还是要去宜辉坊,都应从官道离开。他这样机敏的人,绝无可能走错路!”
她二话不说,抬手给了弟子一巴掌,冷笑不止:“这么重要的细节,你瞧见了,却不往深处想,立即来禀告我,还要我来询问,我养你此等废物何用!”
弟子被打懵,怔在原地,低头唯唯诺诺。
施红英不再犹豫,立即喊来一批落英阁弟子,连夜骑马朝着侯府赶去。
她们追逐去时,沈飞云路途过半,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来到长安另一边。
“驾!”沈飞云大喝一声,行得飞快。
他还不知道因为黑马赶回落英阁之故,施红英据此猜出他劫走了骆湖,正在后面追来。
又拐过一条长街,远远看到一行人从另一条街道尽头走来。
沈飞云放缓速度,想要叫他们让开,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停下马车。
“闫肆!”他大喊道。
闫肆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讶,问:“你不在落英阁?我正要去找你。”
沈飞云不待多想,立即明白过来——他前日扔给闫肆一块玉佩,说服对方转头简亦善的阵营。今日简亦善封王,他们便明白过来,于是来找沈飞云。
沈飞云正色道:“你们随我回侯府商议。”
加上一批圣火教的人,走得慢了些,但还好这一批教徒都会武功,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侯府。
侯府旁有人看守,见这么多人,早在远处就要拦截。
沈飞云只好起立,高声道:“放行——”
他二十年间不常回府,但近两年都待在长安,时常回来,又因他生得出类拔萃,因此看守的人都认识他,听到他发话,当即让出一条路来。
等进了门,不多时,沈照和石莉萍便走了出来,点起客厅中的烛火。
沈飞云还未开口,石莉萍瞧见他身后的闫肆,忽地脸色一变。
石莉萍生性淡泊,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叫她改换神色,可此刻她却双唇紧抿,苍白的脸色隐隐发青。
沈飞云早在漠北,就从简亦恪与莫无涯两人的话中,串联起蛛丝马迹,猜出母亲原是燕国人,因此认识闫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闫肆冲她点点头,客气道:“石夫人。”
石莉萍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对闫肆说出一句话,只转身拍了拍沈照的肩,轻声耳语:“我有些不舒服,被吵醒困得很,你们聊,我再去好好歇息。”
沈照体谅石莉萍,点头,将人搀到后面,这才再次出来。
“沈飞云!这究竟怎么回事?”没了夫人在场,沈照大发雷霆,他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就是被燕国贼子杀害。
就连沈飞云的父母也是死在燕国余孽手中,他好让沈飞云过得快活逍遥,从未在沈飞云面前提及此事。
致使沈飞云竟将仇人领进家门!
是他的错。
沈飞云不管这些,莫无涯已死,圣火教又在湖水老人的挑拨下,于两年前灭了小半,因此他心中没有太深刻的仇恨。
“父亲。”沈飞云分外沉静,“我带闫长老来此,是有事要同你商议。”
他将手中拎着的骆湖,一把甩到沈照脚下,接着悉数交代自己的所思所想。
皇帝熬不过月底,今日封简亦善为贤王,又不允许简亦尘回京,显然是有意将皇位传位简亦善。
而简亦尘狼子野心,居心不良,策反兖州,准备和沈照的军队一决生死,而后杀死简亦善,夺取皇位。
说完这些,沈飞云笃定道:“我们只需派圣火教的人,前往兖州堵截,拖住他们,而后即可积攒实力,专心对付简亦尘。”
沈照闻言,沉默良久,不置可否,感慨道:“你小子看着不着边际,没想到想得不少。”
“事已至此,想得少,死得快。”沈飞云冷淡道。
“圣心不可妄自揣度。”沈照语重心长,“若是一道圣旨下来,传位给废太子,抑或给征西将军,我们便成了罪人。”
沈飞云刚想反驳,却立即住嘴,好险将心中所想说出。
凭沈照的实力与圣眷,几可左右废立,又何须仰人鼻息。可既然沈照如是道,便是在装傻,不想同沈飞云再多说。
果然,沈照下一句开始赶人:“你回去睡觉,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我再同闫肆好好交谈。”
“是。”沈飞云松了一口气,立即回房休息,可洗漱完躺进被窝,又觉得空空荡荡,身旁好似少了一个人作陪。
“苏浪……”沈飞云喃喃自语,“二十三年,我活得轻松恣意,怎遇见了你,无端操这许多心,睡也睡不好?”
他翻覆到半夜,才勉强有了睡意,可睡得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
第二日,沈飞云坐立难安,索性到武库中,打开自己专属的一个柜子,深思许久,掠过好几把扇子,最终停在一把积灰的长剑上。
沈飞云抽出长剑,拿过架子上的白布,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而后放下白布。
顷刻间,光华满室。
他练到傍晚,大汗淋漓,归剑入鞘,心想,他儿时也曾和苏浪比试过一次。
他爱极苏浪用剑的模样。
他在武库中,不会有人打搅,洗完澡去吃饭,饭菜都已全冷。
饭桌上,沈照和石莉萍都已离去,只一人还端坐着,挑挑拣拣地吃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碗里的饭都扒拉干净,想来是在等沈飞云无疑。
沈飞云高兴地走上前去,一把搂住来人,在鬓边轻吻一下。
简亦善立即懵住,回过身来,皱眉不适道:“你吃错药了?”
沈飞云:“……”
“罢了,你若想,我忍着就是。”简亦善拳头紧握,忍辱负重。
“不必。”沈飞云讪讪松手站直,“好久不见,我忍不住和你开个玩笑……哈哈哈……这个新的玩笑,看来整到你了。”
“哈哈。”简亦善也干巴巴地笑了两下。
笑完,他发现不对:“好久不见?我们不是两天前才从落英阁分别么?”
沈飞云:“……”
那是苏浪,你小子还挺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