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61章 

  等到南方的行人开始换上薄衫时,沈飞云一行人也回到了践雪山庄。

  践雪山庄坐落于最北的齐连山脉、满玉峰上,在中原与漠北的交接处。此刻南方入夏,满玉峰的积雪却还未融尽,在春风中散发着最后的寒意。

  沈飞云随着许清韵走入庭中,眼见她将卢初的骨灰埋在房前。

  卢初埋在那株总也不开花结果,看起来要死不死的枇杷树下,埋得很深。

  沈飞云不禁想,挖得这么深,伤到了不少的树根,这株总也不肯死,却好像也太想活的枇杷树,说不定真要在万物复苏之际寿终正寝。

  安置骨灰的盒子层层叠叠,机关密布,叫他忍不住猜测,或许许清韵就连机关数术也十分擅长,或许别雪酒肆就是她与卢初的手笔。

  沈飞云认识了许清韵二十年,头一回见这个耿直到近乎不近人情的师父,如此有“人情味”。

  当最后一抔土盖上,他悚然动容。

  听别人说来,许清韵做过极出人意料的事。

  ——叛出圣火教,明明是燕国皇室,却和莫无涯一行人不再往来;和辛含雪是昔日恋人,可一旦知道辛含雪参与圣火教,又将人打断双腿,逐出中原。

  照理说,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违背师妹意愿,将人骨灰葬在自己房前,好像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沈飞云还是惊诧至极。

  只因他觉得,许清韵心中自有一杆标尺,但绝不包括出尔反尔,强人所难。

  眼前发生的一切则太过耸人听闻,也实非许清韵会做出的事。

  但这的确发生了。

  许清韵盖上泥土拍实后,放下铁锹,在院落的水缸中洗了个手,而后缓缓擦净,坐在了长廊中的摇椅上。

  摇椅中铺了厚暖的貂皮,许清韵一袭白衣胜雪,人又玲珑,钻入躺椅中,很快被貂毛团团覆住。

  沈飞云坐在她旁边,微微侧脸,只见她冷然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心满意足,目光正柔柔地落在枇杷树下。

  许清韵躺了片刻,嘱咐道:“我如今已年过半百,再过十几二十年也要入土,届时你便将我与师妹葬在一处。”

  沈飞云想了一下,挑眉道:“我这么欠,指不定要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若真死在我前头,”许清韵冷笑一声,“那我真不知要将你和莫听风葬在一道,还是和祁郁文合葬。”

  沈飞云:“……”

  他沉默片刻,摸了摸鼻子,轻声道:“这两个选择,听来都很可怕,我还是选择和苏浪葬在一起为妙。”

  许清韵:“……”

  沈飞云没待多久,就被许清韵轰了出来,只好悻悻地走回自己房前。

  ·

  庭前梅花簌簌飘落,估计再过上几天,就要落尽,只等下个冬天才能再度一赏芳容。

  苏浪恢复了五六成内力,又有许清韵帮忙调理,早已行动自如。

  这几日他频频下山,沈飞云生怕他又不辞而别,不敢放他一个人待太久,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沈飞云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倚着红柱,半个身子落在暖阳中,定睛瞧苏浪练剑。

  不得不说,一年过去,苏浪的掩饰功力更上一层楼。

  一年前,苏浪扮演陆月染,在受伤时,会克制呼吸。而现在,他的扮演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像足了祁郁文,反正已看不出苏浪本身的痕迹。

  沈飞云知道苏浪惯于用剑,为他锻造的也是半指长的玄剑,而如今苏浪手上拿的是一指半宽的阔剑。

  极重的剑,极厚重的剑法,与苏浪本身的灵巧截然不同。

  “好剑法!”沈飞云笑着拍手,言语间满是赞叹。

  苏浪一套剑法舞毕,额上正缓缓淌下一行晶莹的汗水。

  他收剑,面上十分懊恼,尽管在沈飞云看来这剑法十分高妙,但他却不能满足,反而很是失望。

  沈飞云等苏浪走到他身边,含笑道:“你近来忙些什么,要我陪你么?你功夫还没完全复原,一人下山走动,我怕你遇到意外。”

  “没什么。”苏浪抿了抿唇,答道。

  他想了片刻,终于还是不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他最关心的当然是皇帝是否还活着,他生怕皇帝驾崩,追随武帝而去,留下一堆烂摊子。

  涵娘的客栈里,形形色色的人往来其间,他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皇帝还没死,但病得很重;又比如皇帝召见陈王,将人幽^禁了在长安。

  苏浪打听到的事,沈飞云自然也一清二楚。

  沈飞云暗自庆幸,没了他之后,圣火教并未轻举妄动,而沈照的确遣了一支兵,镇守在冀州东北。

  一切都按照他想的来,没有坏事发生。

  沈飞云站立,走到苏浪身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我们……”

  苏浪从思绪中回过神,抬眸看去。

  “什么?”

  “我们……”沈飞云指了指他和苏浪,“你有没有想过,要和我厮守终生,永结同心?”

  “什……什么?”

  苏浪脑海一片空白,沈飞云的话无异于凭空一道雷,骤然在他耳畔炸开,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厮守终生?永结同心?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飞云见他傻呆呆,便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喊了句“回神”,接着故作镇定道:“我们肌肤相亲,有了鱼水之欢,是也不是?”

  苏浪定了定神,仿佛刚刚弄懂沈飞云说了些什么。

  “是。”他十分勉强道。

  “按照寻常人家的规矩,像我们这般,我是否要向你提亲,我们两人结亲,才不算逾越世俗?”沈飞云问。

  苏浪终于恍然大悟,沈飞云竟是在向他求婚。

  如果他是苏浪,这当然求之不得,可……

  苏浪几欲泣血,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好险才绷住表情,没有眼泛泪水。

  “我竟不知……”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挤得极慢,“你沈飞云这样的人物,还顾及世俗的眼光,寻欢作乐而已,也要守礼。”

  沈飞云一听,苏浪言语间全是讥讽,没有一点欣悦。

  对他而言,同男子结亲,这才算是全然不顾世俗的目光,超脱常理。

  他只想和苏浪尽早确认关系,将人迎进家门,免得对方再一句话也不说,点了他的睡穴逃跑。

  “所以你并不愿意?”沈飞云收起笑容,淡淡道,“在你看来,我们之间只是寻欢作乐而已,是吗?”

  “不然?”苏浪反问。

  他拳头紧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一把拎住沈飞云的衣领,将人按在墙上。

  下一刻,阔剑牢牢钉在墙上,差一寸就能划破沈飞云的肌肤。

  “你不是说,事成之后,你要回到扬州,去找苏浪?”

  沈飞云静静听着,一动不动,任由苏浪压着自己,看对方眼中浮起血丝,语气中满是嫉恨,心想又让苏浪伤心了。

  “我是不是早就言明,我们两个之间做不得数,等我伤好,你就去找苏浪……他这样倾慕你,你难道真见异思迁,要同我在一起,将他抛之脑后?”

  苏浪盯着沈飞云的眼睛,试图从对方平静的双眸中,看出对方的所思所想,却以失败而告终。

  沈飞云的眼睛分外清澈,好像对他分外坦诚,好像并没有多余的烦恼与心思。

  他以祁郁文的外表,载着苏浪的灵魂,终于为自己不值。

  沈飞云见苏浪无语凝噎,便伸手搂住对方的腰,将人与自己贴紧,真挚道:“我只珍取眼前人。你和我好吧,我会疼你、敬你,将你时时放在心尖念着,不会叫你受一丝委屈。”

  这甜言蜜语,苏浪听见,简直恨得快要发疯。

  又是如此,总是如此。

  沈飞云总能轻而易举说出这样的话,将沉甸甸的允诺说得如此轻巧,轻巧到好似随随便便就能用一辈子去完成。

  沈飞云轻轻啄了一下苏浪的嘴角,柔声道:“等我们结亲,我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到红烛摇曳,灯火朦胧的新婚之夜,他说出自己知道苏浪的身份,将人拆穿,对方满脸震惊的样子。

  沈飞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恳切道:“你和我好吧,不是寻欢作乐玩玩而已,是天长地久、矢志不渝。”

  苏浪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片片剥落,鲜血淋漓,一阵寒风漏过,便空空荡荡,能听见鲜血滴落的回响。

  他一把扯开沈飞云的衣领,低头在地方的肩颈处咬下。

  “有些痛了。”沈飞云皱起眉头,怀疑自己是否逗弄太过,“你若不情愿,当我什么都没说就……”

  后面的话无以为继,因为他感受到炙热的泪水,正一滴滴落穿过衣领,骤然落在他胸口的肌肤上。

  他摸了摸苏浪的脑袋,叹息一声。

  “算了,都是我不好,你好好平静一下,今晚我有话要同你说清楚。”

  说罢,沈飞云低头,在苏浪的黑发上落下一吻。

  苏浪缓缓松口,唇瓣被鲜血染得极为妖冶,整个人带着病态般的癫狂。

  “好。”

  他轻启薄唇,缓缓道:“好。”

  一时间,沈飞云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夜便拜堂,从一对野鸳鸳结为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