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53章 

  兵刃交接的铮铮声,受伤将亡之际的哀厉哭嚎,以及凄风阵阵刮来……

  沈飞云听得惊心,眼前的一切更胜秋末皇城中那场硝烟,当日在城外,还有母亲作陪,今日只要转头,就能瞧得一清二楚。

  天光冷冷地洒落在黄沙上,黄沙饮血,看来有一种妖冶凄惨的美感与恶感。

  沈飞云不去看,却不能不去听,听了一会儿后,直接将烛台搁在门前,进屋去看苏浪。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绝大部分声响都被隔绝在外,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沈飞云忽然有所领悟。他耳聪目明,即便在木屋之内,隔着很远的距离,这些响动也能听清,可一进屋却忽然断绝。

  这不是一座单纯的木屋,就像他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一样。

  马车应当由许清韵设计,共由三种材料组成,最外面是木质,夹层为铁与磁。在马车内。他执扇都要花费一些劲道,免得扇子被墙壁吸附。

  既然这木屋被称为“别雪酒肆”,且高悬的旗帜由许清韵提笔而成,虽不知这酒肆是否有她手笔,想来建成之日也应早于她离别之日,所以她定然知晓木屋的构造。

  因此判断,木墙的夹层没有磁铁,但应当有铁。

  沈飞云如是想,于是迈入长廊,集中内力,用扇面划开一道木板。

  扇面没入半片后,再不能更深,除非他运起更多内力,才能用墨冰玄铁所制的扇大骨划破夹层。

  沈飞云收手,好似有些明白,便不去管,直接拐入苏浪的屋内。

  从门口走入卧室,需要绕过许多关卡,因此他倒也不必焦急会有人进来,对苏浪不利。

  桌上的白烛,还有床头的油灯,都早早燃尽,这间屋子除了门,其余都是封闭的,因此尽管外面已经日出,室内却仍然漆黑一片。

  沈飞云翻箱倒柜,给灯添油,重新点燃。

  苏浪经他清理,面上干净清爽,惟有头发里夹杂着泥沙和血块。

  “你早知莫无涯一开始点我,不是为了杀我,是么?”沈飞云抚摸苏浪的脸,动作轻柔。

  “昨日天未亮,伍航带我离开,你同我告别,意味深长,说‘但愿不久后还能再见’,是怕昨日过后,再见不到我……”

  说到后来,他不忍继续,可思绪却愈发清晰,往日种种翻腾上来,在脑海中搅动,令人后怕不已。

  “你怎么不说?你怎么不同我说清楚?”

  沈飞云恨恨咬牙,喃喃问了几遍,可床上之人眉头紧皱,神色痛苦至极,睡得很不安宁,又如何能听见他的问话,清醒着做出回答。

  “又不知日后要经历些什么……”沈飞云叹息一声,“我此刻深感不宁,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这天总归要变。当日劝你全身避雨,来我这边,可好似我也自身难保,又如何护你周全?”

  可无论如何,怎样的计谋都有终结之日,届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只需耐心等待,又或者干脆主动出击。

  沈飞云垂眸敛容,摊开掌心,露出之前那一粒九转月虫丸。他冷笑着用两指碾碎,在油灯上烧去。

  他不想咽下去的东西,又怎会出现在肚子里。

  他静静地在床沿上坐了许久,又伸手替苏浪把脉,确认对方即便危在旦夕,情况也有所好转,不会轻易死去,估量着时间差不多,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走到半路,沈飞云听见有人大声叫骂,声音熟悉,是湖水老人。

  沈飞云变了方向,朝右手边走去,七拐八绕之后,果然看到湖水老人正在发狂,冲着墙壁拳打脚踢。

  木屑纷纷扬扬,木板被打落后,露出里面的精铁。

  沈飞云淡然道:“没用的。这是座铁屋,从上至下,只有两道出口,便是通往红旗的前门,与通往湖泊的后门。你耗费再多内力与工夫,也无法赤手空拳打破这铜墙铁壁。”

  湖水老人听完,发狠叫嚣:“快带我找宝藏,事成之后,我七你三,保准不叫你吃亏。”

  “我锦衣玉食,又何须强取?”沈飞云失笑,而后好言好语规劝,“你随我出去,等到暮春时节,我们一道回中原。我帮你去金钩赌坊取出一千两赌金,从此往后,你好好过日子就是,别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湖水老人早已下定决心,这几乎是他活着最后的信念,又岂会因为沈飞云的三言两语而松动。

  “我要圣火教这几十年来的不义之财!”他声音粗哑,“我拿了这些钱,也算替天|行道,是我的本事。等我有了钱,自然好好过日子,和涵娘一起……”

  沈飞云收起笑意,冷言打断:“你还是认为涵娘爱财。你却不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如今在山下开着酒馆,每一两银子都是她自己赚来的,绝非你的同类,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跟你走。”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锋刃,犀利地扎在湖水老人心尖,将人捅得鲜血淋漓。

  湖水老人年过半百,早年犯下大错,看惯人情冷暖。后来又在赌坊充当打手,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心中通透,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底看不穿自己,也改不了脾性。

  他又怎会不知涵娘为人,不知事已至此,恩情已绝,再无可转圜?

  他自欺欺人,想要做出最后的挽留,思来想去,当日因钱害得涵娘家破人亡,如今就还她一个金碧辉煌的庄园。

  他几乎怀着破釜沉舟般的信念,当被沈飞云点穿时,霎时间发了狂,害了癔症,大吼大叫。

  “你骗人!你小子不怀好意,没安好心!你就是只赖皮□□,还相充当振翮高飞的枝上凤凰。”

  沈飞云摇了摇头,笑看对方叫骂。

  “你他娘的一生,就活该被人算计,被仇人收养,被仇人教会武功,替仇人复国,你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你认许清韵为师,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仇人?这个贱女人,要不是她护着涵娘的野男人和野种,我早就……”

  沈飞云心中一凛,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能够听几句有用的话,开口问道:“我的仇人?这又从何说起?我二十年来坦坦荡荡,从未与人结仇。”

  湖水老人“嘿嘿”笑了两声,恶意道:“你的父母原是沈照手下副将,在讨伐燕国余孽时,因沈照判断有误,被孽畜杀死。你以为石莉萍和许清韵是什么人,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

  “是燕国人,”沈飞云耸了耸肩,“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他们同莫无涯一样,师出同门。”

  湖水老人瞪大双眼,见鬼一般盯着沈飞云,接下来的话顿时咽在嘴里。

  “这又如何?”沈飞云眉目间露出疑惑的神色,“给我金钱,让我吃喝无忧的,难道不是石莉萍和沈晚晴;教我学会绝世武功的,难道不是许清韵?

  “况且,听你所言,我的父母死于战场,难道真是她们亲手砍下我父母的头颅,因愧疚而善待我?这不能够吧。”

  “杀你父母的是燕国人!”湖水老人声嘶力竭道,“那两个贱女人也是燕国人!她们能有什么好心,当然是想要利用沈照和你,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沈飞云敏感聪颖,这些话还用湖水老人和他说明?

  他嗤笑一声,故意激道:“我就是执迷不悟。我和她们二人相处近二十年,对她们的为人再了解不过,这两人又能有什么目的,难道还真有能耐和计谋颠覆江山?”

  “她们和……”湖水老人立即开口,等说出几个字后,才反应过来,猛地住嘴。

  他怪笑两声,道:“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你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冷血无情,又怎会在意区区两个女人。”

  “你真不了解我。”沈飞云忍不住感慨。

  他在意的事物太多,因太在意,所以只好并不在意,这样才活得潇洒自在。

  “少说废话!”湖水老人粗声粗气,走到沈飞云身旁,伸手就要抓他,“还不快带我去藏宝的地方。我引得圣火教的人自相残杀,现在正是趁乱夺宝逃脱的好时机。”

  沈飞云一昼夜没歇,乏累得很,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也懒得废话,直接开扇,朝着湖水老人的手挥去。

  他没有留情,内力澎湃激荡,出手时,带起一阵袖风,吹得墙壁上的铜罗刹开始嘶吼。

  等一招挥出,他才想起莫无涯和他说过,湖水老人在金钩赌坊待了十多年,跟随高人学习,精通机关数术。

  他一开始见老人对着墙壁拳打脚踢,还以为对方无法找到出口,可现在想来,应该是对方能解开机关,却无法找到金银财宝,所以才会发狂。

  如果湖水老人也找不到钱财,他又要从何去寻?

  复国不止搬迁这么简单,更需要大量金钱,还有得到皇帝的允诺,不再攻打他们。

  钱这一点,估计莫无涯和莫听风两父子已经攒够,而能与中原相安无事才是真正的难题,不知又要如何做到。

  思虑间,沈飞云的纸扇划破湖水老人的衣袖。

  湖水老人武功高强,对敌经验丰富,即便沈飞云竭尽全力,迅速一击,仍然被他逃脱。

  一阵风过,湖水老人已经闪开,后退一步。

  沈飞云全身的肌肉都叫嚣着上前,取人性命。

  好在理智回笼,想到在涵娘的酒馆外,湖水老人掐断刺客的脖颈,想到对方随手掏出一把银针,他瞬间醒悟过来,启动机关。

  一眨眼,他落入地板底下,听着地板上微弱的声响,是细如牛毛的银针插入木板之中。

  湖水老人屏息凝神,断绝气息,仿佛顷刻之间消失,用的是活死人功法,比苏浪的龟息功还要厉害。

  如此一来,湖水老人不知沈飞云去向,可沈飞云也不知湖水老人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觉得沈飞云好聪明,听到震惊的信息,面上不显,还能顺势套话。

  苏浪脑子就没这么好使,喜欢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