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40章 

  车厢内原沈飞云一人坐着,还算宽敞,如今再来一个苏浪,便略显逼仄。两人只得肩挨肩,腿贴腿。

  这倒不是说马车太小,而是堆了床褥、棉被,空间就去了大半。

  苏浪要假装师兄祁郁文,因此再见沈飞云,并不如何热络,时时冷着一张脸,此刻却忽然打开车门,同湖水老人攀谈起来:“你为何再出江湖,我还以为你早已金盆洗手。”



  湖水老人“嘿嘿”笑了两声,回道:“我又没有再出江湖,不过是当一次车夫,略收些赶路费而已,毕竟我现在全副身家,都压在沈飞云这小子身上了,不挣点钱可要怎么活下去。”

  “以你老人家的本事,挣钱不是难事。”

  “难的是如何将钱挣得坦荡,我年轻时犯过混事,妻女皆弃我而去,我如今要挽回她们,自然要将事做得不出差池。”

  苏浪摇了摇头,淡淡戳破湖水老人的妄想:“涵娘已经改嫁,儿子都快和沈飞云一般年纪,湘女也嫁给了渡缘坞苏潮。你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湖水老人先是长久地沉默,接着又是像在劝服自己般笃定,又像无法劝服自己般悲愤,不住地喊道:“你不懂!你不懂!涵娘爱钱,我很快就要发达了,她会回来……你不懂……”

  沈飞云摇了摇头,转头去看苏浪,只见对方面无表情,低头垂眸,心思沉沉的样子。

  苏浪也忽地转过头,望向沈飞云,郑重其事道:“你之前说过什么?”

  “什么?”沈飞云怔了一下,他说过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对方问的是哪句话。

  “你说,”苏浪一字一顿,缓缓道,“等杀死莫无涯之后,邀我同去姑苏。”

  “是。”沈飞云回过神来。

  “我本不想答应你的。”

  沈飞云失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没有拒绝,不过是因为懒得拒接罢了,并不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因为我觉得你很轻佻,”苏浪语气中隐着不易觉察的怒意,“好似轻易就将自己的情感托付给旁人,也不问问……总之,你真是一点不晓得节制,总是随随便便……”

  沈飞云很是欣赏祁郁文,因此即便对方想要点他睡穴,他也在说清楚之后,打算就此揭过这件事,不减多少欣赏之情。只是对方这样说他,他到底心里恼火,不愿意忍受。

  “够了,”沈飞云冷笑一声,“我还当你沉默寡言,可是你每次教训我的时候,话却忽然变得很多。我只是想结交一个朋友,并不想多一个人来给我开课。”

  他到底和苏浪不同,说到这里,生怕自己语气过重,伤到新认识的友人,于是笑了笑,放缓语气。

  “总结我为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我们认识也不过一天,你就又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还不若继续说,你原来不想随我去姑苏,这次怎么又答应前往。”

  苏浪深深地凝望沈飞云,久久不再言语。

  “不愿说便算了。”

  沈飞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想要寻一个由头,来将不悦的话题一笔带过,看来苏浪却很纠结,不想顺着他的话题下坡。

  “既然如此,那说说你想说的。”沈飞云淡淡道,“我的情感与你何干?我不过是想与你交个朋友。行走江湖,难道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若是看不惯我的为人,肯定不愿意再搭话,可见你其实不讨厌我,对么?”

  “是。”

  “既然你不讨厌,那我欣赏你,与你攀谈,你没理由生气,对么?”

  “是。”

  “那我真是不懂你了。”沈飞云彻底无奈,“你难道还希望我循序渐进,今日与你聊两句,明日三句,后日四五句?你这样的脾气,我可真有点受不住。”

  苏浪双手紧攥,指甲陷入掌心,似笑非笑道:“我就是这样的脾气……”

  沈飞云微微颔首,提议道:“那我们不如不说话。”

  苏浪瞥了沈飞云一眼,偏过头不去看对方,接着便闭口不语。

  不说话对他反而更加容易些,只是他之前心里堵得慌,想问问沈飞云,你可还记得苏浪,记得莫听风?

  他问不出口,就想说些重话,好叫沈飞云收敛,却适得其反。

  现在看来,他根本不必费这心思。无论是苏浪,抑或是莫听风,对沈飞云而言,或许都算不得什么,没了这两人,对方依旧好吃好喝,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总也能轻松地交到新朋友。

  沉默着走了一天,已经能看到远方的滚滚黄沙。

  沈飞云早已消气,将面饼递给苏浪,轻声问:“你是苏浪的师兄……”

  “不错。”苏浪从沈飞云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尖一颤。

  “他还好吗?”

  苏浪想了一下,编道:“他被莫听风抓去,后来放了出来,就将莫听风杀死了。”

  面饼太干,沈飞云就了一口水,听到这话差点喷了出来。他噎住,不停地拍打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这话说得大为荒谬,苏浪假扮莫听风这件事,应该是辛含雪吩咐的。

  苏浪、祁郁文都是辛含雪的徒弟,没必要互相欺瞒,除非苏浪一并将他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师兄,祁郁文这才会帮忙欺瞒自己。

  沈飞云擦了擦嘴,语气诡异:“之前在酒馆里听人说,莫听风因我之故,被我师父逼死了,原来此事全与我师父无关,人竟然是苏浪杀的?”

  “不错。”

  沈飞云不禁皱起眉头,觉得匪夷所思,问:“所以呢?”

  “所以?”苏浪拳头攥得更紧,竭力压抑着怒火,仿佛不明白,为何沈飞云能够如此淡然自若。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所以你的两个情人,互相残杀,你更在意哪一个;还是说,你一个也不在乎?”

  沈飞云闻言,蓦地陷入沉默。

  “说!”苏浪一把将沈飞云按在车厢上,拎起对方的衣领,“苏浪是我师弟,我见不得他一心一意扑在你身上,而你却三心二意,转头就将人抛在脑后。”

  “原来如此……”沈飞云恍然大悟,“你之前说我为人轻浮随意,是在为苏浪打抱不平。可是你应该是知道的,苏浪他……”

  他就是莫听风。

  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来问我,我更在意苏浪,还是更在意莫听风,为什么不能跟我坦白?

  “苏浪,我更在意苏浪,我只在意苏浪。”

  沈飞云柔声回答,拍了拍苏浪的脊背,示意对方轻松些。

  他如今已经给出答案,就以为“祁郁文”必然会满意,毕竟他更在乎“祁郁文”的师弟,对方没必要再感到不平。

  可他不懂,苏浪纠结的地方并不在此,苏浪恼恨他三心二意,转眼就能喜欢上另一个人,谁更重要反倒是其次。

  沈飞云一想到苏浪,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烦恼,笑着问:“现在可以告诉我,苏浪在哪里,做些什么吗?”

  苏浪收敛情绪,坐回原位,冷冷道:“苏浪为了杀掉莫听风,身受重伤,痊愈约莫需要十年时间。”

  “怎么!”沈飞云眉间一跳,语气略显急促,“你别同我开玩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苏浪应该一早就杀掉了莫听风,这才能够易容成对方的样子,去见太子与皇帝,最后带领圣火教改邪归正。

  苏浪又怎么可能在离开他之后,因为要去杀莫听风,而身受重伤?这定然是捏造出来的。

  “你真薄情寡性。”苏浪语气中难掩失望,“莫听风再怎么说,也同你欢好过,你虽挂念苏浪,却全然不顾这小魔头的安危,或许在你心里,他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死了之后还要拖累你的名声……”

  “够了!”沈飞云很是愤怒,却又克制,“你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何苦拿些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来责怪我?”

  苏浪也忍到极致,真想同沈飞云说清楚,只是他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大为不妥,若再开口,就真不合祁郁文的脾性了。

  “是骗你的。”苏浪轻声道,“事成之后,我们去金陵,苏浪就在那里……应该说清楚,应该……”

  沈飞云听到这里,才终于冷静下来,沉默片刻,开口:“我有话要同他说,我也想见见他的家人……”

  至此,两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心中一团乱麻,尽想着早些了解莫无涯的性命,回去和对方坦白。

  半个月后,沈飞云胡子拉碴,叹息道:“水快要见底,再不赶到别雪酒肆,我们别说去杀莫无涯,恐怕自己就得先渴死在黄沙道上。”

  “快了。”湖水老人颇为淡定,悠闲地赶着马车。

  离别雪酒肆约莫还有五天路程之时,远处走来一群人,浩浩荡荡。他们各个身着红衣,像把烈火套了上去一般。

  “圣火教总坛的人。”苏浪如临大敌,说罢便要起身。

  沈飞云拦住他,冷静道:“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而是来接我们的。”

  “你在说什么浑话?”苏浪眉头紧皱。

  中原一带的圣火教徒都已归顺,可是漠北的教徒性情最烈,武功又高,极不好对付。他们是要去杀教主莫无涯,这些教徒怎么可能来接应他们。

  “我师父说的,”沈飞云淡然自若,“她叫我别怕,看见一群身着红衣的人,不要贸贸然动手。她已和莫无涯约好,对方自会派人来接应。”

  沈飞云朝远处望去,只见红衣教徒踩着轻功,疾步走来,朗声道:“欢迎许清韵的弟子,请随我们前往别雪酒肆。”

  苏浪握住沈飞云的手腕,语气冷硬:“你就随他们去,不怕有诈?”

  “不然呢?”沈飞云十分信任师父。

  许清韵这般吩咐,他当然只能相信,更何况若是不信,这漠北黄沙漫漫,又如何去找莫无涯的踪迹?

  纵使是陷阱,他也只能以身试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