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33章 

  石莉萍并不过问,只是点头道:“那我也不走,一同。”

  于是沈飞云钻入母亲的伞里,走到明德殿下,回首,只见苏浪立于高阶之上,脸上一派天真和气,缓缓撑开他制的那把油纸伞。

  “瞧什么?”石莉萍瞥了他一眼,“莫听风此人心思深沉,你不要多同他谈话,免得被骗。我上次原本打算杀他,最后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心软,放了他一条生路。”

  言外之意,更何况是你。

  沈飞云客气恭谨道:“多谢母亲教诲。”

  两人越走越快,既不情愿踩着血水,便直接运起轻功,朝西处的长生殿而去。

  宫门外重兵把守,是沈照的人,他们见了石莉萍,脸上为难,终究一字不发,放人进去。

  殿外跪了一批太监宫女,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惟恐灾祸蔓及自身。

  走到殿门外,石莉萍冷淡道:“你进去吧,我不愿跪人。”说完,果然停在原地,不迈半步,却仍然撑着伞,转身惆怅望天。

  沈飞云和苏浪进门,里面又是跪了一大批人,简亦恪赫然在列。

  “关门。”有人吩咐道。

  沈飞云朝那人看去,发觉是一名太监,他昨夜并没有看见此人,此刻却出现,看来应当是皇帝的人没错。

  “你来了。”皇帝艰难地转过头,双目浑浊,里面密布血丝,“你果然没有辜负……咳咳……辜负我的嘱托……”

  沈飞云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喂过蕴灵丹,皇帝好不容易苏醒,照理说此刻纵然不精神矍铄,也不该是这幅苟延残喘的样子。

  “走。”沈飞云轻声道,引着苏浪绕过众人,行至榻前,“有人已找到‘一点金’合蛊,只等为伯父治疗。”

  “是谁?”皇帝咳嗽两下,声音里混着痰一般,浑浊的目光掠过沈飞云,徐徐落到苏浪身上。

  苏浪含着笑意,走到榻前蹲下,凑到皇帝枕前,耳语道:“我是圣火教的莫听风。”

  “我知道。”皇帝说完,紧紧盯着苏浪。

  圣火教之所以能够横行无忌,是因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与莫听风这些手段怎能瞒天过海。说到底,他只是将圣火教看做蓄养的牲畜,待到时机成熟狠狠宰割,没想到养虎成患,自食其果。

  苏浪迎着目光,不卑不亢道:“如今只有我可以救你,但请你不要铲除圣火教。”

  皇帝默然不语,只静静凝视苏浪,脸上丘壑纵横,仿佛在讥诮,显得苏浪不自量力起来。

  苏浪依旧十分平静:“你要是两年前铲除圣火教,或许还能不费太多兵马。如今圣火教已成顽疾,不举全国兵力,恐怕只是空谈。我此次并非想要来你这里讨要好处,只是想同你说,我愿归顺。”

  “继……继续。”皇帝终于起了几分兴趣,“你行事狠厉,原当你是……咳咳,空有武力的暴|徒,如今看来有几分本事……咳咳……”

  “除却东南与长安,其余地方圣火教的店铺随处可见。”苏浪缓缓道,“七十年前,武帝将盐铁纳入官营,所求不过钱之一字。圣火教经商能力之强,范围之大,再无商人能与之抗衡。如今商铺三十税一,我愿二十税一,从此归顺朝廷,绝无欺凌鱼肉百姓之事。”

  “好似可行。”皇帝听完,点点头,模棱两可。

  他们两人说话虽轻,但以沈飞云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愈发讶异,苏浪谈话间,俨然对经商一事很是熟悉,看来流岫城早就觊觎圣火教的富裕,不然何以如此清楚。

  苏浪再接再厉:“圣火教自知光靠欺压无法长久,去年便开始谋求生路,今年过渡平顺,明年必然只是经商,绝不牵涉庙堂之高,但求苟全于世。”

  “自然可以答应。”皇帝终于松口,“你先给出诚意,将我身上的蛊毒解开。”

  沈飞云垂眸,看着苏浪笔直的脊背,与衣领里若隐若现一圈的瘀痕,颇有些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他忍不住感慨,与虎谋皮确乎是难事,谁知道皇帝这一刻答应的事,下一瞬会否反悔。

  谁又能知道皇帝心中想的是什么,是得意圣火教的归顺,庆幸蛊毒得以解开,还是怀疑莫听风联合简亦恪下毒,此刻又用解药来交换条件。

  苏浪却并不犹豫,回头道:“帮忙解一下蛊毒。”

  “将合蛊给我。”沈飞云语气平淡,说话间,蹲在苏浪身侧。

  苏浪抽出发簪,用奇巧的方式打开,从簪尾取出一粒金色的蛊虫,这原本是两只情蛊,如今合二为一,看上去竟然是一朵秋芙蓉。

  “一点金,又名秋芙蓉。”沈飞云微微一笑,“是两只能够开花的蛊虫,原本性情温和,并不害人,只是为人所用,便成了能够牵制人心的剧毒。”

  说话的同时,他接过那一粒小小的秋芙蓉,伸到皇帝嘴边,轻声道:“张嘴。”

  而后,取出钢刀划开食指,鲜血滴落在秋芙蓉之上,霎时间,芙蓉绽开,花瓣由金变白,花中掉出一颗细微的种子,落在皇帝口中。

  沈飞云扯开被子,果然看到皇帝胸口胀起,于是拉开对方的衣衫,在胸口轻轻刺了一下。一点血迹漫出,伴随着鲜血而来的,是一只黑红的爪子,形状很像沈飞云手中的那柄钢刀,细长锐利。

  沈飞云探到莫听风手边,撕下布条,将布条结成一个圈,套住噬心蛊的爪子。布条收拢后,他运起内力,用力一拔,将蛊虫从胸口扯出。

  “谁能给我个盒子?”他起身,手中拎着一只淌血的怪虫。

  李总管立即起身,很快带来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

  沈飞云将子蛊放入木盒之后,问:“蛊虫是留在这里,还是我带回去处理?”

  “留下。”皇帝呕出一口黑血,慢慢恢复精力,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

  沈飞云点点头,将木盒递给李总管。至此,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用场,只好拉起苏浪,将人带到后面,静观事态发展。

  “怎么?”苏浪蹙眉,沈飞云拉开躲到后面,难道是觉得皇帝会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沈飞云摇了摇头,食指竖起,搭在唇上,示意苏浪噤声。

  苏浪心中一凛,不再说话,顺着对方的目光瞧去。

  皇帝脸上逐渐恢复血色,他离开床榻,伸开双臂,任由李总管为他套好衣袍。

  他走到简亦恪面前,低头看着伏地不起的儿子,失望道:“你看看你,结交的周思然不堪大用,被沈照几个时辰歼灭;奉承你的圣火教,也转投我的麾下。除了我给你的太子身份,你自己还能任何可取之处?”

  简亦恪从前被捧得多高,如今就摔得多惨,只是心中的傲气一如既往,即便落败,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但觉天不助他,人人趋炎附势、虚伪至极。

  皇帝见他如此,冷笑一声,问:“你不服气?”

  “儿臣……”简亦恪心中不停回忆,自己在这半年内,究竟有没有露出马脚,想到最后,总觉得自己行事天衣无缝,皇帝难以觉察到自己下蛊毒一事。

  他还要再争辩,皇帝却一脚将他踢翻,骂道:“你个畜生不如的混账,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觉得杀了我,你就能取而代之?你这种狼心狗肺、毫无远谋的人,不会当真信了自己有才华、有心计,能够收服满朝文武?”

  简亦恪听到这番话,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原来是他下蛊这件事,早已被看穿。

  皇帝怒不可遏,气喘连连,捂着胸口停滞片刻,等胸口的疼痛过去,接着骂了半天。骂到够本,虽还未消气,却也将积压的怒火遣散些许。

  他这才沉声道:“李由,将圣旨拿来。”

  “是。”

  李由快步跑出殿外,很久之后,才带着圣旨回来。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怕圣旨被淋湿,于是揣在怀里,跑回殿内后,便将圣旨双手递上,之后立在皇帝身后,低头不言不语,仿佛神魂出窍,此后发生什么,他都听不见、瞧不着。

  皇帝一把将圣旨甩到简亦恪眼前,冷冷道:“你自己看。”

  简亦恪爬了起来,捡起圣旨打开,看了半天,一字不发,末了,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住摇头大笑,笑得眼泪直流。

  “这位置本来就是你的。”皇帝摸了摸鬓边的白发,“近年来,我愈发觉得自己昏聩,再听不进别人的诤言;身体也衰弱,白发满头,要找出一根黑发也难。我还能有几年好活呢?你就盼不得我去死……”

  沈飞云待在此地,只觉得百无聊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别人的话仿佛催眠一般,又不能贸贸然离去,真真煎熬不已。

  原本外面就一片昏黄,殿内不得不点灯,到了傍晚,外面愈发灰暗。

  沈飞云越来越困,就快要忍不住打哈欠之时,皇帝终于调|教完简亦恪,转过头来,对着他身旁的苏浪道:“你以为自己有权和我谈判?”

  这一句话顿时拂去他的睡意,心想,总算到了正题。

  苏浪不慌不忙,笑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只是觉得如若能够为朝廷效命,是我们圣火教的福分。”

  皇帝哈哈大笑,拊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浪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派天真悠然,看得沈飞云心中沉重不已,只好也淡然一笑。

  “你们今日先去外面住着,”皇帝沉思道,“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明日我会让老三和你接洽。”

  沈飞云闻言,知道皇帝并不放心,想要派一个人监督苏浪,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选竟然是老友简亦善。

  他朝简亦善望去,只见对方略有惊诧,随后便是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