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24章 

  马车走走停停,进了城里便行得不快,还要接受巡逻官兵的盘查。

  莫听风丝毫不受影响,当真睡得香甜,兀自在沈飞云腿上变换姿势,却始终没有醒来。

  沈飞云心事重重,不忍心叫醒莫听风,明明之前还厌恶至极,忌惮不已,可听闻对方心系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责备的重话。

  沈飞云思绪万千,一下是莫听风对老友痛下杀手,一会儿又是对方情真意切地表白。

  “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仍是疑心小魔头居心叵测。

  没有这样的事,初见便情愫暗生,非要强取豪夺。一切都不能用“机缘巧合”这四个字解释。

  自己之前痛下杀手,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想要保住老友的性命。后来遇到对方轻薄,也不过愠怒斥责,动手也极有分寸,不为杀人,但求教训一二罢了。

  “我这性子,诚如师父所言,过于软弱。”沈飞云不住地想。

  他低头看向莫听风,对方对他毫不设防,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掐断那截修长细腻的脖颈,让小魔头走得安详无忧。

  沈飞云垂眸,收敛起无谓的情感,缓缓伸手……

  “到了吗?”莫听风蹭了蹭他的膝盖,睡眼惺忪,抬起头,神情无辜自然。

  “快了。”沈飞云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侧的座椅,示意对方坐下。

  莫听风打了个哈欠,捉住沈飞云的手,按在自己的后颈上,笑道:“真舒服,你的手不像练家子,一点茧都没有。”

  沈飞云试探着收手,掐住莫听风的后颈,却发现握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也开始收紧,两相较劲,是谁也讨不着好处。

  “你为什么偏偏是莫听风。”沈飞云没头没尾丢下一句话,提着后颈,将人拎到座椅上。

  他悠然道:“哪里不能坐,偏要做地上。”

  “你可真有意思。”莫听风仰头大笑,“可惜我做圣火教小公子偏偏不是自愿,我坐地上是偏偏是自愿。”

  笑着笑着,声音渐悄,转头望进沈飞云眼里,“你不能阻我的不情愿,却要阻拦我的自愿,你可真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飞云被瞧得不自在,抿了抿唇,话中的微微嘲讽他算是听出来了。他掀开窗帘,眼前是巍峨气派的城墙。

  “到大明宫了。”

  “哦。”莫听风恹恹道,眼中的笑意散尽,从箱子中取出披风搁在腿上。

  自丹凤门进,途径三大殿,而后驶入内庭,往东行便是长生殿。马车在宫内行得更慢,闲庭漫步一般,接着缓缓停在长生殿门外。

  莫听风穿上湖蓝披风,打开油纸伞,朝着殿内走去。

  “一点不见外。”沈飞云揶揄道,这小魔头身上穿着他的衣物,手里撑着他制的伞。

  莫听风歪着头,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拿你当自己人了。”

  沈飞云失笑,不再理睬油嘴滑舌的莫听风,迈步跟随在众人身后。

  “恭迎太子殿下。”太监婢女们屈膝低头,毕恭毕敬,虽数人出声,却齐整如一,分毫不差。

  至此,莫听风闭上嘴,一言不发,缀在后头,不为人先。

  早在他们迈上阶除时,奴婢就点好油灯,一盏盏照得殿内煌煌如白昼。床前守夜的太监将床幔挂在小银钩上,床上一片明黄。

  众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迈入长生殿内,却纷纷屏息凝神,惟恐打搅床上昏睡之人。

  “三弟,殷堂主,请随我前来。”简亦恪走到榻前,缓缓跪下,动作神情再虔诚没有。

  简亦善被点名,只好走到前去,如法炮制,一同跪在伯父床榻边。

  “父皇,我请了名医来看你。”简亦恪轻轻摇动老人肩膀,“快醒来,药到病除,不久就可以复原……”

  殷若闻言,忧心忡忡,不由得眉头紧皱。他早已言明自己或许能力不够,不足以治疗皇帝的病,可简亦恪话里话外,都是殷勤盼望。

  他压力颇大,走到床边,轻声道:“我能动手为圣上诊断吗?”

  “先生请。”简亦恪退后几步,为殷若让出位置。

  殷若握住皇帝的手腕,沉下心来感受脉搏与气息。随着时间流逝,他额头上聚集一粒汗珠,陡然滑落,他的脸色愈发沉重。

  “恕草民无礼。”殷若道了一声,得到太子点头,这才坐在床边,准备动手。

  与此同时,皇帝似被吵醒,睁开一双密布血丝的双眼,嘴里嗬嗬作响,无力地拍打着床榻,末了,翻了个白眼。

  “不孝儿……”他拼尽全力,吐出三个残缺的字。

  因他缠绵病榻,形容枯槁,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忽然发作,竟瞬间吓到了殷若。

  殷若看到这情形,急忙上前掀开半条被子,解开皇帝的上衣,果然在心口看到一小片黑红。

  “是噬心蛊。”殷若整理好,退后道。

  简亦恪焦急道:“噬心蛊如何治疗?”

  “回殿下,噬心蛊的解药只有一种,那就是另一种蛊毒,名为一点金。”殷若面色凝重,“据我所知,一点金几乎绝迹,有价无市,惟有十年前在落英阁拍卖过一次。”

  “落英阁?”

  “不错,兖州施家。”殷若答道,“十年前落英阁由施灿掌管,听说就是因为拍卖‘一点金’,引起争斗,被人所伤而亡。如今落英阁由其幺女施红英掌管,听闻施小姐是陈王世子的红颜知己……”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飞云听得头疼,瞥向好友。

  简亦善听到“一点金”这三个字就心知不妙,听到“落英阁”“施红英”脸色更加难看。

  他直白道:“殷堂主不必多言,一点金确实曾在我手中。”

  简亦恪唰地起身,紧张道:“如果一点金在三弟手中,还请尽快交出来,好解开父皇的蛊毒。”

  简亦善一摊手,无奈道:“曾在我手中,现在已经易主。”

  “你把一点金交给谁了?”简亦恪面色不善。

  “征西将军,简亦尘。”

  皇帝就两个儿子。大儿子简亦恪一诞世,圣旨跟随而来,奉为太子。二儿子由胡姬所生,诞在胡地,小名胡奴,长到七八岁才召入宫中。

  这两个儿子各自结党,朝中人陆陆续续站队,两派人相互排挤攻讦。

  简亦恪和简亦尘势同水火。

  “原来是他!”简亦恪脸色一沉,怒而拂袖,“早知他不安好心,他走后父皇就病倒,此后半年他从未看望,从何得知父皇中的是噬心蛊,只有一个可能——蛊毒就是他下的!”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凌然,无可指摘。

  他继续道:“难怪他要取走一点金,就是怕我们找到解药,解开父皇的蛊毒,降罪于他。我以前只当简亦尘想要争权夺位,不料他的心肠如此歹毒,连亲生父亲都不惜下手。”

  “胡奴……”皇帝听到二子的名字,又开始敲击床榻,嘴里不迭喊道。

  简亦恪连忙跪在床头,握住皇帝的手,沉痛道:“父皇放心,我一定将胡奴捉拿,押到你床前,要他给你磕头谢罪。”

  “胡奴……胡奴……”皇帝微微摇头,想要抽手。

  沈飞云瞥了一眼莫听风,只见对方冷眼旁观,面无表情,像是一尊精致的傀儡。

  至此,沈飞云终于有些缓过神来。

  他不是执子落棋的人,而是一早就被人按在棋局中,规划好落点,用来与人博弈的一粒棋子。

  他走到好友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道:“我好像能缓解皇上的病情,至少让他开口说话。”

  “沈二,你有何办法?”简亦恪闻言,殷切询问。

  “我有一枚蕴灵丹,”沈飞云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就算身负重伤,也能一天之内化解。蕴灵丹不能解开噬心蛊,也能叫人好受些许。”

  简亦恪思量片刻,拒绝道:“我不敢拿父皇的安危冒险,万一服下蕴灵丹,病情加重该如何是好?”

  “呵。”沈飞云轻笑一声,立即倒出药丸,转身塞进皇帝口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顷刻间完成,他人根本无法阻止。

  “沈飞云,你做什么!”简亦恪抽出佩剑,猛地朝沈飞云刺去。

  沈飞云微微一笑,挥挥衣袖,腰上的扇子瞬间落在手中,开扇。

  玄剑与纸扇两相碰撞,火花四溅,刺耳的划动过后,清脆的落地声响彻长生殿。

  玄剑断成两截。

  简亦恪握着断裂的佩剑,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将断剑狠狠摔在地上,问:“沈飞云,你想谋害皇帝与太子吗?你是三弟的好友,自己嚣张不打紧,就不怕连累他?”

  “你在说什么废话?”沈飞云执扇,直指简亦恪面门,“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底气。”

  简亦恪鲜少被人忤逆,更遑论被人用武器指着鼻子威胁。他一抬手,大喊道:“来人——”

  “放肆。”皇帝咳嗽两声,大声怒斥。

  简亦恪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父皇……”

  “你们统统给我退下。”皇帝挣扎着坐起,抽出枕头扔到简亦恪身前。

  “退下。”简亦恪叹道,说完,一转身,落寞地离开。

  “沈飞云,你留下。”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