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那边好像有动静。”
“什么那边?看上边!快!快跑——”
宁长乐搀扶着萧厉,也察觉到不对劲。
闪电击中树木,窜起火苗, 满地落叶瞬间被点燃。狂风助长了火势,席卷整个山谷,天边被照亮成血色。
徐恩义一家已被漫天高涨的火焰所吞没,甚至没来得及呼喊。
火焰如同一块血色沾染的红布,遮掩住宁长乐的眼。
他的眼里血色一片, 除了红,就是红。
他不可控制地回忆起宁家大火,犹如陷入不断重复的梦魇, 不停往下坠,往下坠。
粗粝的大手遮住他充满恐惧的双眸。
“宁长乐!宁长乐——”
萧厉一声声低吼,唤回宁长乐的神智。
“我的命在你手里,带我离开这里。”
萧厉似乎知道他在怕什么, 语气十分强硬。漆黑的眸坚定地注视着他,在说‘你必须让我活下去’。
宁长乐蓦地被激起无限斗志,他不是当年的孩子, 不会再任由重要的人死在面前。
宁长乐托住萧厉的臂膀, 发挥前所未有的潜能, 飞也似的拽着萧厉往下跑。
“这边。”萧厉手指了个方向,“这条是近道。”
顾不得那么多, 死神近在眼前。两人连爬带滚,争分夺秒,在被火舌吞没前,发现了萧厉的马。
宁长乐将萧厉扶上马,将人圈在怀里, 使劲往下摁了摁萧厉的头,避免他遮挡自己的视线,纵马一路疾驰。
萧厉蜷缩成一团,头枕在宁长乐的胸前,听到心脏砰砰有力的跳动声,终于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
终界山的大火烧了三天才熄灭。
在此期间,宁长乐和萧厉一直住在临近县城的医馆内。
徐恩义及其妻儿在大火中烧成一团灰烬,宁长乐雇人把他们的灰尘惨骨收敛入棺,埋在县城近郊的坟墓园内。
宁长乐意志消沉,没同萧厉再说一句话。
萧厉也没有想搭理宁长乐的意思。
他全身擦伤,右手脱臼,腹部的剑伤虽不致命,却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萧厉曾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三年前,突厥的箭差一点点刺穿他的肺部,萧厉躺了一个月,伤口发炎溃烂,高烧蒸得他险些失明。
然而,不及这次剑伤来得痛。
等到萧厉的伤好得差不多,两人各自无言,一同回了王府。
一个死气沉沉,一个伤痕累累,两人凑一对黑白无常鬼,皆没半点人样。
这可吓坏了许伯,直问到底发生什么,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伤小王爷那么重!
萧厉含糊道:“遇上杀手,又遭遇了山火,不小心伤到的。”
宁长乐撩了撩眼皮,没有说什么,兀自回寝殿。
萧厉默不作声地回书房。
两人之间尴尬别扭的气氛明显,许伯和青牧啧啧几声,暗忖王爷王妃是不是吵架了。
王府的人只以为王妃要去杀徐恩义,王爷怕王妃出危险,一同追了过去。
唯有久安知道,少爷这次死里逃生,是萧厉救了少爷一命。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转身出府给花姨报平安。
萧厉在书房写密信,差人去查杀手的身份来历。
这群杀手应当和他们差不多时间从京城出发,前往终界山。守门军那里定还有些蛛丝马迹可以查。
等到商量完事宜,侍从来报,花仙儿有事找萧厉。
“王爷,多谢您救长乐性命,请受奴家一拜。”
花仙儿郑重地行跪拜之礼。
萧厉赶忙把人扶起身:“救长乐是的我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我醒来后,在花仙斋发现一封长乐留下的遗书,还有一箱长乐想陪葬的物品。奴家请王爷替我交还给长乐。 ”
花仙儿拿出一封信,以及一尺见方的小木箱。
“花姨,您还是亲自还吧。我与长乐……”萧厉苦涩一笑,“他心里没有我。”
他不得不认输。在冷血无情这件事情上,宁长乐远胜于他。
花仙儿:“请王爷看看长乐写的信。他在信里把宁家的产业转给我,久安托付我来照顾,让我把他和小姐迁回宁家祖坟安葬……”
“果然没有我。”萧厉双眸晦暗,冷冷自嘲。
花仙儿:“王爷且听我慢慢说。宁老爷留给长乐四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已用在宁家产业上,还有三百万两。
长乐让我把这三百万两务必交给王爷……我不知晓您和长乐有什么约定,但以我对长乐的了解,他对您绝不是无情的。”
萧厉心绪微动,伸手接过信和木箱。
信里正如花仙儿所说,宁长乐在交代自己的后事。打开木箱,“遗物”是一套衣服,一幅画轴,还有一张户籍凭证。
衣服是金线紫袍,用萧厉常服改制的那件。画轴,是萧厉画得宁长乐抱猫的画。户籍,就是从徐家带回来的那张宁氏户籍证明。
萧厉把户籍凭证拿出来折好,放进自己怀里。
他道:“我知晓了,我会还给他。”
花姨走后,萧厉回寝殿取回一箱东西,并遗物遗书一同拿着,进了月华殿。
久安正守在宁长乐的寝殿门口,担忧不已。
“王爷,少爷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寝殿不出来。”
“我来。”
萧厉抬起一脚,踹开寝室的门。
宁长乐吓得一哆嗦,错愕地看向萧厉。
“宁长乐,你的遗书遗物统统还给你。”
萧厉重重把东西摔在他面前,言语激烈,带着浓浓兴师问罪的意味。
“不是说骗我的吗?不是说关我屁事吗?你以为我会稀罕你三百万两银子!
你是不错的合作选择,却也不是唯一的。要银子难道不容易,我甚至可以派兵直接抢豪绅世族!你以为我为何乖乖听你的话?你以为你凭什么捅我一刀,我还要替你遮掩?”
“我心悦于你,你是知道的。”
萧厉抿了抿干裂的唇角,半蹲屈膝,让自己的眼睛与宁长乐的眼睛持平,近乎虔诚地问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