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清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里,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全身上下,哪哪都疼,尤其是胸口处,更是闷闷的疼,疼的厉害。
说不清的情绪将他笼罩其中,走哪都不舒服,去哪都不自在,杜行清渐渐的有些走不动了,但他不肯停下来,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一直往前走,且走的越来越快,愈走愈急。
他想到文絮璁在山间最后两天的乖顺隐忍,他想到文絮璁在山间从来不提以后,现在想来,那不是舍不得离开的患得患失,那是在最后日子里的孤注一掷。
文絮璁在山里看着似乎是放下了很多东西,他和杜行清相处的轻松又坦然,山里的小公子,温和又内敛,说不出的灵秀鲜活,杜行清一路想着山间的文絮璁,再一抬头,眼前是文府的牌匾。
杜行清理了理衣袖,一手背在身后,朝文府守卫颔了颔首,端的是世家公子的风度文雅:“在下平阳王府杜行清,你家公子的同窗好友,有事要同他探讨,劳烦你去报个信。”
万里无云,天气正好。
文絮璁识得字后,就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小小年纪的娃娃捧着刚刚学到字的书,坐在窗口边撑着下巴想,秋天的柳絮,风一吹就散了,七零八落的连家也找不到,多可怜呐,再说那璁字,白白占了个玉字旁,却不是玉,只是像玉的石头。
虽然年纪小,文絮璁也觉得这不是好的意思,但小孩子,烦心事都不放在心上,他虽然疑惑,但看见走进屋里的丞相和夫人,又眉开眼笑的从凳子跳下来,欢天喜地的朝他们两个跑过去。
“母亲,爹爹!”
他身边侍奉的乳母拉住他,轻声斥责:“见着老爷夫人需得行礼,公子,这是无理的行径。”
小孩子懵懂的仰头,但他没见过其他人家,不知道人家的孩子见到父母用不用磕头作揖,所以他收回张开求抱的手,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双手作揖,用稚嫩的声调:“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夫人却绕过他,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倒是文程玉把他扶起来,也是严厉带着冰冷的:“今日的功课如何?”
小文絮璁乖乖仰头答,眼睛偷偷瞄着高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的美貌妇人,母亲好像有点不喜欢我,小孩在心里想。
高贵冷艳的丞相夫人从不缺少文絮璁的衣食,也不责骂,她自认做好了一个母亲的一切,她对文絮璁的照顾永远都是轻描淡写的口头吩咐,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小文絮璁为了讨好他记忆中的母亲做了许多事,还没灶台高的他给母亲煮粥,白嫩的手臂烫了几个水泡,他给母亲写诗,他给母亲上街买纸糊的小蝴蝶逗她玩。
可是粥被倒在猪槽里,写诗的宣纸被弃之如敝的扔在废纸娄里,小蝴蝶被扔在地上,翅膀碎了一半。
对文絮璁的亲近不屑一顾,会用涂着丹蔻的手指将他推开,然后慢条斯理的转身离开,转身时那睨着他的眼角都带着嫌恶。
后面文絮璁长大了,到了懂事的年纪,听了一些府上的闲言碎语,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母亲不是不喜欢他,是讨厌,也就不在去做徒劳的无用功,譬如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就是装的再讨喜,讨厌的还是讨厌,不会喜欢。
文絮璁就这样平淡的长到了十六岁,一直和他爹敌对的平阳王独子却像个围着鲜花的蜜蜂一样在他身边打转。
后来,他爹被王府人马射了一箭,小侯爷在城墙上睚眦欲裂的悲愤模样吓到了他,他看见小侯爷朝平阳王怒吼,接着失魂落魄的跑下了城墙的楼梯。
文絮璁说不清他心里面的感觉,只是想着小侯爷都能对他爹如此,那他是不是也能……
他忍不住去王府找小侯爷,两个人躲在山间去了,那段日子,是文絮聰十几年来过的最舒心,最随性的日子,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带着满腔爱意陪在你身边并且迁就你所有的坏脾气。
但他不能和小侯爷一直在山里待下去,他能,小侯爷却不能,虽然他只有小侯爷,可小侯爷不至有他,还有他的父母,手足,朋友,他不能让小侯爷只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他们就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桌子上点着一盏烛灯,丞相夫人独坐高堂,她维持着一贯的体面:“你爹生死未卜,你还知道回来。”
夫人问他这二十八日干什么去了。
文絮璁看着地面,简短的如实以告。
听完他的话,夫人保养得体的脸上多了两条皱纹,眉间深深的皱起,夫人没有责骂他,只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烛火跳动了一下,夫人的声音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改了,以后不许和杜家的那个小子见面,我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隔几日就结亲。”
文絮璁摇头说他不答应。
这是文絮璁第一次拒绝夫人的话,三番两次的顶撞让夫人觉得文絮聰逃出了自己的掌控,夫人的脸变得有些扭曲:“你要是不听我的,那我还留着你做什么,不如药死了干净!”
文絮璁脸上看不出异常,临出门时,他朝夫人磕了一个头,算是报答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隔了几日,夫人差人送来了一个小药瓶。
将药瓶握在手上,文絮璁第一次在文府露出这种释然的表情,他把药瓶里面的毒药吃的干干净净,放下手时,他叹了口气。
他不怕死,也不后悔,像他这样活到这般大,已经是虚度光阴,再活下去也是没滋没味,毫无生趣,只是想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又止不住的心疼。
对不住,但是他活的与行尸走肉没有分别,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你们,你们,你们好一点。
70.第 70 章
这几天文絮璁尤其的喜欢晒太阳, 看见太阳照进屋子里来了,盏茶自觉的给窗口的软榻上铺好被子,让文絮璁靠在那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