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挚有生以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骂人话,拉了宗韶走远些,道:“你跟我走吧,别听这个了。”
宗韶道:“他是我爹,我听习惯了。让他骂消消气,要不堵心里会憋出病来。你快走吧。”宗韶推他到宫门口。
陶挚问宗韶什么时候回去,宗韶说:“再说。”
陶挚问长乐宫衣食用品,宗韶说皆是上好充足的,劝他:“走吧。”
陶挚迈不开步,再问:“你真没生我气吗?”
宗韶无奈笑了:“太极殿那么多梁魏官员,咱们聊天不太好吧。”
陶挚也只得笑了。
所以典礼那会儿宗韶就是生气了。大约因为他找来长乐宫了,又被他爹这么一砸,宗韶本能地护他,气才消了,宗韶是那样宽厚的人。
明明生他的气,还帮他走完典礼,陶挚感动,他看着宗韶熟悉亲切的容颜,不知怎样才好,因为宗韶虽然不像他想的那样决绝,但心还是与他有隔阂了。
恋人的心最是明敏,他感知得到。
他抢了宗韶的国家,宗韶的皇位,还要宗韶一如既往的对自己,那也太贪心了。
陶挚无法不想,这就是谢容要的结果。
、我怕你跪到明年
谢容根本就没和宗韶及其父沟通好。
典礼筹备会上,陶挚将长乐宫交给谢容,谢容一口承诺没问题,还主动提出突发预案:魏帝万一身体有恙就由福王顶上。——埋伏打在这儿了。
瞧魏帝今天的反应和气性,魏帝若真来了,典礼都能搞砸,所以谢容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宗韶参加。以谢容的洞察人心,他只要言语一激魏帝就不会来,然后宗韶为了自己只能参加。
谢容的目的——陶挚想着心都搅着痛,宗泓给了自己一刀也就罢了,谢容怎么可以这样算计自己?
世间只有一人不会算计自己,可自己算计了他,心与自己隔阂疏远了。
陶挚难过回至华清殿,谢容仍在殿内跪着,阶下,廖缃简意等一众官员都在候着,昨日说好了典礼后定各部官员,陶挚的心收敛了,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平静。
他早变了,心不那么容易伤,因为他是君,那些人是臣。
只要能给他办事的臣子就是好臣子,他不会对臣子有过多的情感上要求。
陶挚平静命谢容起来,一道议事。
谢容容颜安静,主动要刑部尚书一职,说为新朝制定律法,那本是陶挚和谢容商议好的,此际陶挚到底沉不住心头气,说“再议。”大不了自己今夜不睡了,也能弄出来。
谢容竟然面上微含笑,举荐荀皎任兵部尚书,廖缃任吏部尚书。
陶挚心打了一个旋,典礼上魏国文武官员那么多人到场且没出瑕疵,荀皎廖缃付出了不可思议的辛劳,也显示了周全缜密的沟通和掌控能力,谢容总是与自己的想法一致,自己在谢容面前仍是心事一览无余的学生。
他平和征询荀皎、廖缃等人意见,通过了谢容提议。
谢容再说,他请辞大将军一职,交出京城卫戍、皇宫卫戍管理权,提议由福王承接。
陶挚心微怔,目光与谢容交对,谢容安然含笑看他,道:“献王吓破了胆,不敢放福王离开长乐宫,若福王掌管了京城与皇宫军队,一来献王安了心,二来福王职责在身,就可以离开长乐宫了。——至于臣,一定最快速度专心把律法制定出来,殿下若要治臣的罪,待律法出来后再治也不迟。”
陶挚瞬间明白,自己在谢容面前就是个任性学生。谢容包容他,没有私心。——谢容这是交出兵权,任宗韶打杀。
陶挚微笑:“好,准你所请。我的意思,任福王为大司马,掌全魏兵政,决全魏政务,我现在就写教令,从知,你送与福王,请他马上来华清殿议事。”他成心略去表决程序,这件事他就是要自己说了算。——他做好了准备,但没有一个人提异议。他在成长,臣子们也在成长,彼此达成新的适应和均衡。
他有一班好臣子,自己也要做一个好君王。
陶挚写了教令,盖了玺印,交给简意,简意领命乐呵呵去,苦兮兮回来。
说福王看了一遍教令,放在一边石墩上,继续浇花,怎么请也不来,也没有一句话。——他又不能拖他来。
那时众人已经散了,陶挚说:“烦你再去,就说我等他。我不亲去,是不想惹他爹生气。他若不来,从知,你代我一天去一次请他,直到他来。京城卫戍、皇宫卫戍暂由你代他负责。”
简意应了,苦着脸道:“舅父见了我也是骂——”马上安慰陶挚道:“没事,我从小被我爹骂大的,不怕。”
陶挚嘱咐简意问询献王跟前的宦官,谢容都对福王和献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宗韶开心的去,决绝不肯回来,肯定有谢容的原因。
第二日听了简意回报,陶挚才知谢容当日所为。简意说:“我替你劝他了,我说你已惩罚谢容了,若不消气,再让谢容来给他下跪磕头,他说,谢容已经磕过了,不用再磕了,都是为了殿下,他理解。我让他来皇宫,他不来,说要陪他爹。”
午后,谢容送来了《魏科》,笑道:“我昨夜一夜未睡,头发都要熬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