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痴人多厚福>第50章

  宗韶定定看着陶挚:“阿福,你父亲曾在宫中教皇子军事,我书房中那幅山河地理图就是临摹你父亲的图——”

 

  、笑时暖如春晖

 

  陶挚抓住宗韶,嘴唇哆嗦,一时竟是说不出话,宗韶温柔安抚他坐下,和缓了声音道:“我以前没和你讲,是因为,我私心不想你爱好军事。我的母妃是梁国人,你的父亲曾卷入谋逆案,我不好帮你发展这个爱好。我过于小心,想得太远,谁知——我见你这样喜欢,今天将你托付给荀灿将军,他竟一口应允,收你做学生。他的态度不是敷衍,对你好像真的爱重。也许因为你母亲的缘故。荀皎尚无官职,你以后将他引见给你母亲,帮他谋一个好的职位,也算报答,你看可行?”

  陶挚终于说出话来:“你给我讲我的父亲——”

  宗韶爱怜点头,轻轻抹去他眼中的泪,讲道:

  那时候我七岁,入学读书,崇文堂里,皇子皇孙七至十八岁都一块儿上课,我最小,自然听不大懂,只在角落里发懵。皇族子孙中太多出类拔萃争强好胜的,我被冷落忽视也正常。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出去休闲玩耍,只我坐座位上发呆,你的父亲就走过来问我:小殿下在想什么?

  那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我,与我讲话,我感受得到他目光里的温良善意,心中的话忍不住就说出来:我母妃病了,大夫不来开药,我担心母妃的病。

  他问了我母妃病症,然后说,待他去问御医,这样的病症应开什么药方。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你孤立无援,忧心绝望,忽然有一个大人主动来帮你,有了解决途径——我起身向他行礼道谢,他扶住我,我也不知怎么了,伏在他臂弯中哭出声——然后匆忙止住。

  他笑着替我揩去泪,说:“我的儿子都没在我怀里哭过。好啦,快收起泪,别被人瞧见了——”

  你父亲那时任兵部员外郎,第二日上课时他携带来一副州郡图给大家讲,他点名要我回答问题,我答不上来,他便道:“这么简单也不会?罚殿下今晚把这幅图临摹一遍,明日上交。”

  课堂上是哄笑声,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将那幅图卷了装画匣里给我,用指节轻敲了画匣两下,他貌似严厉,可我抱过画匣,心都轻忽跳。

  我跑回母亲房中,屏退宫人,打开画匣,取出画,下有夹层,里面有一个药方,还有信,他说,因无脉诊,只是依症状开方,他说我可以去御医院学诊脉,御医不敢不教。

  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可以做什么,没皇上皇后旨意,御医不来给我母妃看病,可若我去学医取药,是没有障碍的。

  我依他的意思将信在火盆里烧了,用心描摹了地图,第二日交还给他。

  如此他每天课上都提问我,说:“这个你也不会吗?”然后罚我临摹地图。

  有一次他信里说:殿下要多交朋友,有朋友才有人相帮,人生路才好走。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怎样交朋友,我想和他们走近,可他们都疏远我,嘲笑我,不理会我。

  他说,你就对人好,你对十人好,有一个人回应你,你就得一个朋友;你对百人好,有十人回应,你就有十个朋友。

  他说得很对,我从此不再在意别人怎样对我,只单纯对人好。因为我只得其中一人为友就行,其余的人我也不必难过或失望。我就这样结识了——简意,从此不再孤单,知道哪怕你再失意、笨拙、没有前景,都有一个人不计较所有陪在你身旁——

  泪模糊了宗韶眼睛,陶挚也揩去自己的泪,宗韶这样艰难的在宫里成长,能有今日这样的心灵性情,想来也有自己父亲的馈赠。

  而父亲的善良付出也惠及自己,陶挚终于明白,宗韶为什么发现仆人不会煎药就留下来帮自己煎药,哪怕陶宅的饭他根本吃不下去,住得也难受。——宗韶在回报父亲的恩情。

  陶挚收了泪,笑道:“依你说,你描摹的图都交给我父亲了,你书房中怎还有全部的州郡图?”

  “我后来自己在王府里画的。”

  陶挚明白,宗韶是以此怀念自己的父亲,但不解:“你明明能将所有的州郡图默画下来,我不信你现在就记不清。你为什么不肯指出他们地图的错漏?尤其荀将军那幅,将来若涉及战争——”

  宗韶有点脸红:“我作为皇子,怎可以对州郡图了如指掌,若被有心人拿了做把柄——而且我也不知哪一个版本就是对的——”

  陶挚才知,自己本能的就觉得父亲的图一定是对的,宗韶书房里的图就是对的,其实未必这样。

  陶挚担心给宗韶添了麻烦,宗韶笑安慰他:“我都去南梁了,没事了。”

  陶挚拉了宗韶问:“我的父亲是怎样的长相容貌?”他那时太小,记忆里怎么也想不清。宗韶的记忆里竟然有父亲,那简直是上天对自己的恩宠!

  宗韶道:“你的父亲,是我宫廷里见过的最优雅俊美端庄的人,他出现在那里时,沙漏都会为他暂停。他笑时暖如春晖,静时洁若秋光,我觉得他的出现成全了我对人间最美好的想象,我谱曲子的时候,经常会想到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他那样的人。至于容貌,与你有几分像,但他似被世道打磨过的深远完美,不似你,以本来的样子呈现,光明洁净纯美幸福,贴近心灵。我喜欢你,你是上天恩赐给人间的珍宝。”

  陶挚要宗韶画父亲,宗韶欣然拿笔,可画了再画,终究搁笔:“这怎么看都是你。”

  

 

  、你再纵容我一回行不行

 

  第二日荀灿派人来请陶挚学兵法。荀灿请陶挚坐,然后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郑重送给陶挚,目光中有无限深远之意,让陶挚心下暗惊。这荀将军初见自己时目光里的不屑比廖缃初见时也不遑多让,只因宗韶将自己托付与他,怎忽的就这么大转变?

  荀灿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陶公子,这两本书是令尊所著,当年给我习读——”荀灿说着,眼中有沉重伤痛。

  陶挚震惊了,手不由翻开书页,里面的字毫无笔锋章法,哪里会是父亲的笔迹!即便自己记不清父亲的字体,父亲好歹是探花郎,这样的字哪里会科考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