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满庭堆落花>第49章 第 49 章

 

和襄手一抖,扭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们要走?”

和源儿听得这话,嘴里嚼得慢下来。

越文七不紧不慢地问:“和襄若是有意,跟着一起去可好?哥哥不丢下你,咱出去看看景秀风光。”

原来如此,和襄一颗悬着的心扑通扑通落了地。“好。”

越文七焉能听不出这声里的哽咽,当即把胳膊搭到他的肩头,又道:“富有富的乐,穷有穷的乐。哥哥拿不出大把银票给你花,但是吃肉住店穿棉布还是有的。你喜欢读书,咱就抬个箱子,走哪背哪,等到了虞城刚好住下来,准保不耽误来年应考。”

和源儿眼见和襄的泪水要滚落,赶紧接话道:“道长想的真周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他亲哥。”

越文七大眼瞪着说话的人,“你这孩子!改个名字改傻了,话都不会说?本道长原本就是和襄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哥。”

道宁插嘴:“那是不是亲哥?”

这回不等越文七翻脸,一群小道士大吼道:“当然是!”

然后噼里啪啦的巴掌朝着道宁的脑袋肩膀后背拍去,一时又笑闹起来。

和襄感激地对着越文七笑,却还是流下一行清泪。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透过门缝射进观堂的时候,心正来到赤阳峰。他那土黄色的僧服与领路的道坤的青色道服相比,竟有种火焰的错觉。

越文七和心正惺惺相惜相互见了个礼后,领着小道士们进观堂做早课。

和襄与心正两人走到石桌石凳旁。眼见和襄要坐下,心正忙道:“天寒,石头透冷,不宜坐。我们站着说话吧。”

这时和源儿跑过来,朝心正竖掌行礼,然后说:“越道长说外面冷得很,公子身子不好,心正师傅又是客,不如到偏殿说话。”

心正道:“越道长有心。贫僧话不多,说完就走。”

和源儿看了和襄一眼,便不说话了。

心正道:“贫僧前阵子在寺内闭关,足月方出,却听寺内弟子说和襄投奔到此,故来一见。刚才听小道士说和襄来到这里以后,竟连着病了十多日,若有贫僧能出手相助之处,和襄但说无妨,贫僧必定尽心扶助。”

和襄笑了笑道:“师傅慈悲心肠,和襄感念于心。有越道长在,和襄已经病愈,师傅可不必担心。”

心正道:“昨日柳家派人过来,说连日来家中不安宁,恐有邪魅作祟,不利于安宅和夫人养胎,请凌圆大师入府做法事。”

和襄愣愣地看着心正说完,半晌后才木然问道:“什么时候?”

“七日后。”心正道:“和襄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静静看着和襄。

和襄想了想,“我确有一事放不下。”

“哦?”

“柳家曾有许氏多番无端小产之前车,和襄已找到可疑之人,却苦于没有证据。此事柳少爷也知道。现下柳夫人春云有孕在身,恐怕那人还会继续动手害人。和襄离开柳家之前曾托人给柳少爷带过字条,却不知字条是否到他手中。此次师傅若见到柳少爷,还请对他多加提点。”

和襄眼睛里满是对柳家的忧色和对心正的殷殷期待,心正心里顿时明了,双手合十道:

“和襄所言,贫僧都记下了。此去柳家,必定会助柳少爷一臂之力。”

“还有……”和襄羞赧地又开口说道:“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不要让他做傻事。”

心正神色平和,轻声问:“还有吗?”

“没有了,此事一了,我便再无牵挂。多谢师傅!”

心正道:“如此,和襄便可宽心做自己的事了。上次和襄来寺里找贫僧,说起拜师一事已经有着落了。”

和襄眼睛微亮,道:“当真?”

“邻县的越安有位老大人,在朝为官时位居二品,三年前病退赋闲。贫僧收到回信,他极愿意收你这个学生,说只要你去,可随时授学。”

“师傅!”心正忍住激动,深深一拜,说道:“多谢心正师傅为和襄周全!和襄感激不尽!”

心正欣慰地问道:“不知和襄打算何时动身?”

和襄道:“还有两个月就是年关了,此时去多有不便。且越长老过几日要出去游历,我打算和他一起出去转转,等调整好心态,能安下心来,再去拜访老师。”

“看来是这越道长有意带着和襄离开伤心之地。”心正暗忖后也放下心来,唱了声阿弥陀佛后,转身离开。

当心正修拔的身影一晃一晃,最终消失在崇山峻岭的草木之间,和襄心里也放下所有牵念。

抬眼已是艳阳高照,他面带微笑,转身向金灿灿的越仙观走去。

 

青马寺做法事的僧众在柳家祠堂内摆好阵势。

堂内凌圆大师坐在首位,心正和两位监寺坐在后面,左右两边各有八名敲鱼儿、打钟的僧徒。其他唱经的僧人分列坐在祠堂左右两边,共计一百零八位。

法事前后要做七天,为了圆满完成这场柳家最重大的事情,柳家的下人们被分成了三拨,一拨伺候祠堂的主子,打理法事需要的物品,协助大师随时提出的要求等。一拨负责七天的斋饭,供品的供应等。还有一拨也是人最多的一拨,负责宅院内外的安全巡视。

作为最虔诚的柳家主人们,为了达到最好的祈祷效果,除了春云照常吃喝,柳氏父子连着七天只吃斋食,且遵照过午不食的规矩。等秋芫和柳芽柳絮扶着柳隽修出门赶往祠堂时,柳隽修着实瘦的厉害。即便如此他练武从未松懈。不过今早只喝了一碗粥,脚下不免有些虚浮,走到路口时他下意识想拐去西院,却被三个丫鬟轻易就拉住了。

“少爷不可!”

“和襄……”

“老爷不是说了嘛,要是修少爷乖乖等法事做完,就许你去见襄少爷。”

“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柳隽修坚持道。

“那里有人守着,少爷去了也接近不了院子,更别提见到襄少爷了。少爷可别忘了昨晚答应过老爷什么。你要是胡闹,襄少爷就会被赶出去的!”秋芫着急地扯住怀里的胳膊,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跑了。

柳隽修闻言果然不敢再冲动。“和襄不需要做法事,应该会好好吃饭吧?”

秋芫当然不知道和襄好没好好吃饭,可这个时候哪敢乱说话,急忙点点头说:“老爷怎么会薄待襄少爷,少爷不用担心。”

来到祠堂,柳家家眷都在堂内门口跪

坐着。柳员外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把心疼都咽在肚子里,做样还是训斥道:“来这么晚,可见是心不诚。”

春云生怕父子俩此时起火,赶紧劝道:“老爷稍安勿躁,这不是来了嘛。别坏了大师的作法。”

柳家伺候主子们的贴身下人都跪在唱经僧众靠门口的一侧。

此时已是十月底,外面早已是天寒地冻可想而知。僧人清修不怕,但为了主子们安好,祠堂内摆了四个大火盆,把能闭的门窗都关闭了,正门不能再关了,就挂着棉布帘子御寒。

凌圆大师走到柳员外跟前,说道:“每日做法事施主及家眷不需要全部守在这里,这样可以回去休息,便不会太过劳累。”

柳员外回头看了看夫人和唯一的儿子,点头应下。

一声铃声脆响,法事正式开始。首先是凌圆大师先唱词祝祷,然后心正和两位监寺协助焚香,把大香插在香坛里。接下来,从柳员外起,春云、柳隽修依次过来叩拜上香。坐回到各自蒲团上以后,大师开始念功德经。

做法事的时候,间或有丫鬟伺候主子用茶水,除了春云之外,也就凤娘在用这个特权。

柳家上午跟着在祠堂,用午饭时才被丫鬟扶着回去。柳员外为了磨练儿子,让他全天跟着,一刻也不许偷懒。

晚上诵完经柳隽修也疲累得很。

心正走到他跟前,说道:“柳少爷辛苦了。”

柳隽修道:“师傅哪里话,是青马寺的师傅们辛苦。”

“听凌圆大师说,柳家此时做法事,一是为旧灵渡劫超生,二是为柳夫人。”

“师傅说的对。这次法事主要是为柳家即将出世的子嗣祝祷,我的小娘已经身怀有孕三个月。”

“白天贫僧见柳员外对柳夫人事事都十分关切,想必这个孩子很重要。”

“对柳家而言,这是目前唯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务必保得小娘周全,能顺利生产。”

“有柳员外精心呵护,又有那么多人伺候左右,明年定会传佳音。”

柳隽修想了想,道:“师傅是不是奇怪和襄不在这里?”

心正没说话。

柳隽修又道:“我与他的事情被父亲知晓了。父亲把我和他隔开,关在两个地方不许相见。”

心正还是不说话。

“曾经我那个二娘有三次小产,和襄竟发现她无端小产的蹊跷。若是和襄在这里,他会详细说明如今小娘可能存在的危险。”

心正抬起眼皮,“果真有此事?有人要害柳夫人?”

“这是和襄最近留给我饿字条,提醒我千万别疏忽大意。”

心正接过字条,仔细看了。“和襄非柳家人,却如此关心柳家事务。”

“和襄心善,心思也细腻。要不是他,我至今也不会去想,二娘是被人蓄意害成这样的。”

“柳少爷介不介意让贫僧来猜一猜,谁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

柳隽修不可置信地看着心正,“师傅已经看出来了?”

“这三日,贫僧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夫人喝安胎药时,她旁边的凤娘都会有意无意地看着她。所以,那个人应当是凤娘吧。”

“师傅说的不错,和襄怀疑的人就是那个老婢女。她心肠歹毒,不仅使得二娘连失三胎,还曾因和襄怀疑二娘的屈死而意图毒害和襄,那次和襄差点丧命。而这次,也是她害的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恨父亲对她毫无怀疑,连她污蔑我与小娘有主仆旧情,父亲都无动于衷,以为只是女人间的争斗而已。”

心正被这些话惊得悸动不已,想不到和襄在柳府的境况比自己知道的还要艰难。可和襄只字不提,临了惦记的都是柳夫人的安危。

“柳少爷至今没能揭发此人,可是还没有抓到把柄,因此不能公之于众?”

“她潜伏在东院二十年,二娘的事情竟从未被发现。和襄被关起来,我也不得自由,此事若没有万全之策,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可能打草惊蛇,以后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事夫人知道吗?”

“我与和襄被父亲关起来之前,曾告诉过小娘。想必她也是防范至今,才没遭毒手。”

“有这样一个蛇蝎伏于案榻,夫人的处境当真危险至极。”

“不知师傅可有妙计以除此害?”

“不急,贫僧想与夫人面谈,不知柳少爷可否安排?”

“我白天不能离开祠堂,夜里也不便与小娘相见。不过我有个丫鬟秋芫,我让她带你去。”

柳隽修叫来秋芫,说了让她带着心正去见春云,说被人暗害的事。

心正道:“贫僧借着为夫人驱邪祝祷进去,想必不会引起怀疑。”

于是秋芫领着心正和另外两名僧徒来到东院。

春云一看到是秋芫带着僧人过来又见秋芫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于是就给柳员外说了。

柳员外自是求之不得,但因为近来一直操心做法事的事情,又疲累又身体虚饿,不能作陪,便留丫鬟们伺候,自个儿到小书房歇息去了。

春云又叫群兰和柳苹清查了屋里屋外的人,这才放下心来问:“师傅此来所谓何事?”

心正道:“贫僧受柳少爷所托,来为夫人排忧解难。”

春云惊喜追问:“哪个柳少爷?”

以柳隽修的脾性和日常结交情况,不像是会认识清修之人。可若是和襄,有可能结识僧人,但他一直被老爷关着,不可能此时求助告诉僧人。

心正微微一怔,随后答道:“两位少爷都将此事托付给贫僧。”

春云顾不得他是怎么跟和襄见到面的,赶紧说道:“师傅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心正道:“就从少爷告诉夫人此事以后的事情开始说起吧。”

春云一面惊异心正知道柳家的事,一面将事情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