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卿几乎搬空了太守府中的存粮,流民才于凌晨时分在衙门外散尽。
他们要的不过是一粒能活口的米,一口能保命的粥。
卑微的像牲口,伸出一只只干裂枯瘦的手祈求盘剥他们的人。
河东乱局,朝廷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顾得来这些南逃的灾民?
等接到浮闽村的消息时候,已到巳时。
太守府的护卫在浮闽村被屠殆尽,无一生还。死状极为凄惨。
当地的仵作道,每具尸体脖颈的伤口整齐划一,利刃致使皮肉翻卷,可见凶手极擅使剑。
赵嫣不知所踪。
李家是岭南有名的商贾,于相郡起家。
生意覆盖药材布料等行当,在这偏远一隅风声水起。
李家主事之人是李家二爷,为人谦逊有礼,相貌英俊疏朗,年纪约莫三十左右。
家中妻室早亡,无一子半女。
去年市井传闻李家二爷新娶了一名美貌的续弦。
听闻此女姓陆,其来历与背景街坊四邻一概不知。
后有谣言四处传开,说李家娶的二房夫人出身烟花之地才遮遮掩掩。
而关于李家二房夫人的蜚短流长,李二爷似是纵容之态。
或许这样的市井之言更有益于掩盖住别的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真相。
李家在相郡城南有一座偏僻荒宅。
颓圮的红墙旧漆斑驳跌落,露出的灰色泥石上爬满深绿粘腻的青苔。
院中树枝已经枯老,木门上的锁锈迹斑斑。
透过破旧的窗纱看进去,红木椅上落满尘灰,墙角屋檐蛛网横生。
无论什么人路过,都不会认为此地有人烟。
而只有李家年长的下人知道,这座荒宅在多年前被作囤积米粮之用。
地下打数十条陈仓暗道。
后遇岭南瘟灾,李家趁机高价放卖囤积的米粮,大发横财。
瘟灾后朝廷整治一批为富不仁的商号,李家赫然在列。
李家被罚没十万白银,从此这座宅院真正搁置。
赵嫣醒来的时候,眼中映着浮动的灯花。
红蜡置在青石台上,青石台靠着有蜘蛛上下爬动的墙角。
墙角边搁置着一柄漆寒凛冽的青玉剑。
破旧潮湿的木门紧掩。
赵嫣赤脚下了榻,脚边散落些经年陈旧的米。
地下粮仓。
赵嫣的脚步忽而停滞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见一条精巧的锁链从塌上一路纠缠到自己的脚踝,长不过六尺。
赵嫣手指猛地一颤,牙齿咬住的下唇泛出青白的颜色,漂亮的眼中起阵阵血雾。
陆惊澜回来的时候,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
红蜡倾倒,床帷处已经星星点点起了火。
能被赵嫣入手所及之物皆掀翻一地。
茶盏杯具摔做碎瓷,茶叶的清香混杂纱帷烧焦的味道盈溢空气。
明火被碾碎在靴底。
陆惊澜扯过赵嫣拢在衣袖中的手,看到赵嫣白玉般的手指上淌着斑斑血痕。
想必是醒来的时候发现了锁链,拿手去撕扯留下的伤口。
“赵长宁,你为什么没有死?”
赵嫣被陆惊澜禁锢着胳臂,艰难地呼吸,“陆惊澜!你杀了我!”
陆惊澜猛地松了手,看着赵嫣被他摔在冰冷的地面,眼中冷漠不见悲喜。
“赵长宁,你这样的人我早该知道,做什么都会给自己留着后路,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
“金蝉脱壳的本事让陆某人甘拜下风。”
“陆惊澜!”赵嫣声音嘶哑。
陆惊澜掐住赵嫣下巴的五指渐渐收紧。
赵嫣解释的话便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年轻男人的掌下孱弱艰难地喘息。
陆惊澜将他随手掷在塌上,细细描摹赵嫣精致的眉目,忽然笑了。
“赵长宁,既然你还活着,就陪我一起活在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