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道惊雷炸裂在头顶。

  赵茗脸色煞白,眼中的勾子破闸而出,“赵嫣不会死,我要回赵家!”

  他话音刚落便脚步踉跄向外冲去,眉眼凄厉至极。

  赵茗无法承认给荣家递刀的人是自己,也无法接受赵嫣死去的事实。

  楚钦制住赵茗将他掀翻,“赵茗,你知道你哥哥怎么死的?”

  赵茗眼前除了浓重的血影什么都瞧不清楚,愤怒地挣脱桎梏。

  他拳脚功夫师从楚钦,多番缠斗不敌,被反扣在冰冷的墙壁,额头重重撞出了青紫色的淤痕。

  楚钦声音低哑道,“他在大理寺的囚牢中受尽折辱,活着出来没过了多少日子,便死在了刘府,刘家被贬谪岭南。你兄长的尸首在乱坟岗,被野狗啃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赵茗血红着眼,像一头负伤的兽。

  甚至来不及舔舐自己支离破碎的爪牙,便被割骨剥肉。

  赵茗嘶喊出声,“你骗人!我要回赵家!我要回赵家!”

  “赵家的府邸如今已经是国库贴上封条的私产。”

  楚钦松开了禁锢,赵茗狼狈软倒在了墙角。

  赵茗的心脏痉挛成一团。

  当年赵仕儒去世,他没有觉得家破人亡。

  后来赵夫人没了,他也不曾觉得家破人亡。

  如今赵嫣死了,他才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

  这二十多年,似乎天塌下来也知道身后会有人替他撑着。

  所以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小心翼翼试探着赵嫣的底线,却发现赵嫣对他没有底线。

  于是越发肆无忌惮。

  赵嫣死了,从此赵茗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如同孤魂野鬼,再无归处。

  楚钦将赵嫣留给自己的绝笔交给了赵茗。

  “你好好看看赵嫣出事前最后一刻牵挂的是什么人。”楚钦敛目道,“还有,恭喜你如今是三品都尉了。”

  赵茗声音嘶哑异常,像一把破旧的铜锣,凌厉刺耳,“殿下与我兄长是何关系?”

  楚钦的目光透过窗柩落在高悬于重檐翘壁的长明灯上。

  长明灯灯芯将尽,于漆黑的夜中微弱含光。

  赵茗听到楚钦答道,“是我见色起意。”

  夜深云沉,霜重风寒。

  不过一刻钟,细碎的小雪为急风拂进窗柩,又为室内的暖意所融化。

  正厅只剩赵茗一人。

  他的手脚比府外飞扬的雪花还要冰冷。

  刺骨的凉意从血脉延伸至皮肤,一寸寸冻结跳跃的心脏。

  赵茗从地上踉跄爬起,用抖如筛糠的手拆开赵嫣的亲笔书信。

  有赵家的金铺与典当行的地契,还有赵嫣多年来的积蓄兑成的银票。

  赵嫣身为内阁首辅,到最后拿出来的家产到底寒酸了些,却足够赵茗富足一生。

  最后是一页密密匝匝的手信。

  赵铭看到他的兄长端整俊逸的字迹。

  “赵家一门若只剩赵茗一人,烦请殿下多为看顾,赵嫣来生结草衔环当为报答。”

  “殿下凯旋之日,若念着旧情,请寻得赵嫣尸首,薄席卷了,扔于乱坟之中,赵嫣九泉之下铭记于心。”

  “哥哥是不是怕阿茗恨你?” 赵茗喃喃自语,眼中干涩的没有一滴泪。“一定是这样。”

  因为怕自己唯一的血亲恨他,恨到连尸骨都不肯替他收,才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一个外人。

  赵茗觉得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都狰狞皲裂,汨汨淌着殷红色的血。

  三品都尉。

  这用命搏来的军功却把赵茗变成了置身陋巷阴沟的老鼠。

  他拼命回来,赵嫣却死了。

  他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直到这时候赵茗才发现,这么多年,赵嫣看似高居庙堂,权倾天下,真正有的也只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而已。

  赵茗离开的时候,飞扬肆虐的雪花坠在他的眉发上。

  “阿茗长大后要知礼节,正衣冠,做君子。”

  赵茗没有做君子。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

  急风乍灭秦王府高悬的长明灯。

  翌日,春萝于正厅见赵茗一纸留书。

  “多谢殿下告知,赵茗无恙。”

  寥寥几字,楚钦过目后对春萝嘱咐道,“派几个人跟着他,别出什么事。”

  春萝应是,细心替他整好衣襟。

  这时秦王府的管家来报,有黑甲急见。

  楚钦看了春萝一眼道,“你先出去。”

  春萝端起青花茶盏退下。

  那黑甲军士上前,附耳道,“殿下,安插锦衣卫的人暴露了。”

  楚钦面无表情。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锦衣卫的人非秦王所安插,是周太皇太妃早年所安排,先帝在世时便已潜入其中。

  楚钦从未动用过这批势力。

  之前楚钦出入刘府,皇宫日夜派锦衣卫盯着刘府动向,楚钰全然不知则是周太皇太妃的手笔。

  这一遭终究将这君臣叔侄二人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