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嗤笑了声,“那又如何?”

  沉霭的烟雾后一张美人面因这一笑便显得冶艳了几分了。

  像阴冷的月。

  “赵长宁!身后的名声,你都不要了?”

  楚钦盯着赵嫣,直呼其名。

  赵嫣眼瞳中像是灼烧着火,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生气。

  过去的赵长宁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直到现在他的背脊依然是笔直的。

  “活着的名声都顾不及,死后的名声我要来何用?莫非殿下以为以我现在的名声,死后还能配享太庙?”

  “本王不会答应的。”楚钦站直了身子,一脚踹翻了庭前的椅子。

  这还是秦王第一次在赵嫣面前发脾气,俊美的眉眼带着戾气和刀光。

  “赵长宁,你以为你能把本王握在手心?”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把西北的王握在掌中,一再利用。

  “我要保陆惊澜,殿下要除宁王,如今能两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嫣不明白,对于秦王而言,赵嫣所谓的两全他漠不关心。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人的周全。

  楚钦咬牙,“本王为何要这么做?抓了陆惊澜,上达天听,宁王府一样吃不了兜着走。行刺陛下的凶手不止本王一人在查,你如何给朝野上下交代?”

  赵嫣咳了两声,下了塌,他像是受了伤,走路还不太顺遂,行至案前,将堆积的册子摊开。

  “殿下请看,这是从圣祖皇帝开始至今,打着前朝皇室旗号的叛乱。”

  纵然是楚钦,看了眼,也被这数字怔住了。

  “大楚立国一百多年间各地有近千次叛乱,牵连的人数以百万计。虽未形成气候,却要未雨绸缪。此一时彼一时,高祖皇帝的招安之策,今时已经行不通了。”

  “过了这个时机,要等多久才能将平原侯府连根拔去?新帝年少,各路虎视眈眈,莫非真要等下一次平原侯真正派出刺客?”

  “殿下只管昭告天下,行刺之人出自平原侯府,朝野上下决无一人多言半句。”

  诚如秦王所言,春猎的刺客秦王会查,少帝会查,诸位辅政老臣会查。

  而当罪魁祸首宁王以莫须有的罪名伏诛,又有人把矛头引向平原侯府,朝野上下官员甚至新帝皆无一人会有异议。

  宁王有个好名声,宁王府倾塌的时候,便是内阁彻底失尽民心之时。

  积雪成山。

  宁王这最后一片雪花的重量落下去,雪会崩塌,民愤会决堤。

  宁王府的倾塌将是内阁由盛至衰的一个转折点。

  少帝若是聪明,会趁机收揽大权。

  对于皇室来说一石三鸟的好事,何乐不为?

  名利场不是西北战场,非生即死,非黑即白。

  更多的是一笔糊涂账。

  人人装作眼盲心瞎,这一笔账就揭过去了。

  也不全是为了陆家。

  陆家若是东风,赵嫣便是趁着东风的势烧了一把可以燎原的火。

  赵嫣的声音软下来。

  “秦王殿下,逃亡路上最艰难的时候,我一直带着殿下的金刀。你以性命托付,赵嫣不会再以虚礼相待。若殿下能帮这最后一回,赵嫣感激不尽。”

  “宁王府一心谋逆,日后要让史官赞一声贤王,你赵长宁殚精竭虑,在史书上又能得到什么?”

  奸佞二字楚钦话到了喉口,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不忍心。

  赵嫣没有说话,袖中藏着的手指却蜷了起来。

  赵嫣一手翻覆天下,背尽恶名,不过是为偿有愧之人,尽报国之事耳。

  盛世的皮相下,人人被捆缚在涌动的时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京城将掀起血海狂澜,且看这一出魑魅魍魉的大戏如何落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