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石壁被太阳暴晒得发烫,手抚上去都如被无数火针灸刺一般疼痛。石壁上的青苔发干,仿佛只要稍稍一碰便会化作漫天飞灰从峭壁下摔落。灵剑就这样斜插在滚烫的石崖上,仿佛一颗颗成熟的果实在危机四伏的高处吸引着人们铤而走险。

  墨殇将精钢剑插入石壁中,借着石壁的力量一路纵越而上。一袭青衣宛如化作了一只蝴蝶在石壁上翩飞着。

  轻巧的身形似乎化为了一束青光,一路在石壁上扶摇而上——最近的剑离自己也有四丈远,太阳过于毒辣,石壁此刻如同一架烤炉,即使她已经尽量避免与石壁有接触,但石壁散发出了滚滚热流还是如潮水拍击着沙岸般向自己咆哮着袭来。

  青衫女子不断向上攀爬着,精钢剑在太阳下反射出如星光般闪烁不定的光芒,映亮了女子的脸——墨殇的神色冷厉坚决,被晒得苍白的嘴唇紧抿着,额际一滴豆大的汗从空中坠落。碎落在被尘染灰落的石地上,砸的发出一声轻响,随即被炽热的阳光蒸发,发出兹兹的声响,汗珠转眼间便化为了一缕白烟,蒸腾地跃上晴空,在半空中彻底化为虚无。

  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襟,衣衫黏腻地粘在皮肉上,闷得她喘不过气。然而青衣却依然如风般翩飞在陡峭的石壁上,精钢剑在太阳下闪烁不断。

  墨殇的头已有些许发昏,脑袋愈发沉重起来,汗仍不住地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石壁变得朦胧起来,仿佛化作了一片黏腻的浆糊。她的四肢如蒸发般变得虚弱无力,全身软绵绵的。

  停下翩飞的脚步,墨殇低头向下望去——足下是一片幻影般晃动着的世界,灰色的地面似乎柔软起来,变成了一块巨大斑驳的网逐渐向她围拢包裹起来。

  脚不自觉地麻痹松软起来,像是陷入了一滩泥水。滚落的热汗如雨般落下,在身体上留下一线如虫般蠕动而下的感觉。墨殇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眼睛沉重地闭上。眼前的世界是喧嚣杂乱的,各种斑斓的色彩在眼前闪动着。

  墨殇的意识变得混乱不堪,她想松开紧握着剑的双手,揉一揉色彩缭乱的眼睛。

  但是墨殇的身体尚存有一丝清醒,她的手牢牢地紧握着剑,指间慢慢收紧,尖长的指甲刺破了皮肉,殷红的鲜血从皮肉间挤出,如一条血红的蛇迅速游走在苍白的手臂。

  刹那的疼痛感令她回过了神,嘶的抽了口气。麻痛接踵而至,如野藤般急速蔓延了整个身体。

  墨殇清醒过来,猛然抬起头不再看着足下遥远的地面。青衣再度如蝴蝶般攀越在嶙峋的石壁上。手中的精钢剑染上了鲜红的血迹,霎时间绯光在剑刃绽放开,宛如朵朵于深深寒池中倔强地冉冉而放的红莲。

  绯色的光华使刺目的阳光仿佛都变得暗淡,精钢剑乘着千钧之力在石壁刺下深深的刻记。青衣行过之处,千年来不动半分的石壁都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隐隐生长着绯色的光华。

  精钢剑仿佛也承受不住强盛的绯色灵力,剑身摇晃着,在墨殇向上翩飞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冰裂般的轻响。

  墨殇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到底还是借助了红莲的力量。她幼时曾在凌天门的藏经阁中阅读过一段关于红莲的典籍。她记得很清楚,那本古籍很是破旧,沉封的书面居然落了灰,显然是很多年不曾被人翻阅。

  在枯草般昏黄的书页的第一面绘制着和她脖颈上红莲一样的形状,那是她不由的微微一惊。

  眼逐渐下移,那是一句几乎已经模糊不清的墨迹,她依稀辨认出了那句话‘持红莲者,煞己家门’。那句简短而有力,宛如一道惊雷,不断隆隆地回响在她的脑中。

  她想起从前在归云山庄内母亲和自己玩的‘捉迷藏’,还有那股不断从父母手中传来的灵力……一幕幕将她脑中一切天真的幻想都打了个粉碎。”

  时隔多年她仍旧能感受到当时愧疚窒闷的窒息之感。而此刻,自己却被这样一股邪恶的力量给救了,这是怎样的一个笑话?她唇角勾起了一抹无奈而苦涩的冷笑,那一刻她甚至想就此用手中的精钢剑将脖颈上那朵梦魇般可怖的花给彻底削去。

  然而她没有。杀害她家人的悟伦门,这个罪魁祸首还在江湖中恃强凌弱。假若她不借这朵邪恶之花的力量,那么她就无法削去这个江湖中的毒瘤!

  若是就此仍其发展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和归云山庄那样的门派被战火波及,也许,血与火还会危及到凌天门。

  这是她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也是她将用毕生去守护的信念。

  墨殇飞纵在凹凸不平的石间,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决心。

  手上的精钢剑被红莲之力冲撞得不成样子,恐怕下一次刺入石壁时便是剑折碎落之时。墨殇索性将剑上的白兔布偶扯下放在怀中,随后将即将破碎的精钢剑扔下石崖。

  几秒后,剑撞击地面发出啪啦几声脆响仿佛玉盘碎裂,在空寂的剑墟间回响,回响。

  墨殇将手轻放与石壁上,任由灸针般的炽热蔓延全身,她紧紧咬着牙,灵动的身形仿佛是一只攀在石壁上的壁虎。她的血不断从手心渗出,青衣行处,净是一行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绯色的光华从手印中蔓延而出,逐渐盘绕了整个石壁。绯红色的枝藤将石壁包裹着,仿佛是荒野中在悬崖上蔓延着的的蔷薇,又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红色幕布将黑灰色的石壁覆盖在一片绯色的华光下。

  逐渐逼至最近的那把灵剑旁,墨殇眼中绽放出欣喜的神色,她顾不上休息就将被血浸染的手按上灵剑。

  那柄剑却好像被什么强大力量操纵着,不安地摇晃着,绽放出绯红色的剑光。剑仿佛想扭动着钻出石壁,但是仿佛是被什么压制似的,那柄剑拼尽力气也出不来分毫。最后似乎是再没有力气似的,那柄剑索性便不再挣扎,只是遗憾的绯色剑光却依然不舍般地照着墨殇。

  墨殇顾不上其它,手上使劲极力想拔出灵剑,然而灵剑却始终不动分毫。

  她不由得暗暗惊奇,这剑仿佛就是石壁上长出来的一般,一寸也拔不出来。墨殇尝试着从剑柄注入一丝灵力而后再次往外拔,

  然而,当注入灵力的那一瞬,她仿佛是被什么巨大的手推开了去。身体逐渐脱离石壁,在灼热的空气里快速下坠着。青衫在热风中翩动,墨殇不由得啊了一声——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大仇未报,便在竹林剑墟中狼狈死去。悟伦门这个江湖恶瘤难道割除不了了吗?

  下落得很快,灼热的空气仿佛要撕碎她的身体,三千墨发在空中散落。墨殇抓紧了手,凌厉不甘的眼怨恨地瞪视着苍穹。青衫在风中凌乱着,仿佛一朵辞谢了一生美好光阴的青菊,谢过一生的芳菲。凄绝地落下,最终红颜终归于尘土。

  半空中一柄青色剑华如同风般悄然掠至女子身下。

  墨殇下坠的速度瞬间便得缓慢,待即将落下地时仿佛也被隐形的力量接住,诡异地停在半空。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狠厉的神色间有难以置信的欣喜。然而这份欣喜却转瞬即逝,在下一刻便又幻为了平常的冷凝戒备。

  从半空中跳落,她下意识地探抚上腰间,然而腰际却早已空空如也,精钢剑早已被红莲之力摧折断裂,碎作了一堆废铁。意识到这点后,她迅速用灵力化了一朵绯色莲花,用力地掐紧剑柄,随时准备冲杀向身畔之物。

  回头,她不由得怔住了——这是一柄剑,一柄她从未见过的绝世好剑。剑柄在耀眼的日光下隐隐发出淡青色的光芒,淡雅得像幅水墨画。然而刀刃却分明闪烁着凌厉的杀气,锋芒毕露。

  她着魔伸手向那柄剑探去,但是在即将抚上剑柄时她却犹豫了,皱了皱眉。墨殇戒备的眼神游移不定地来回扫视着这柄绽放着淡淡青光的剑,剑是好剑,只是这剑是否有危险却未可知晓。

  “哦?犹豫了?这柄剑要伤你,在你方才下坠时不管你便可。何必要等到如今?”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是从虚空中飘来,隐约带着几分寒凉的嘲笑。

  墨殇愣了愣,随后想想确实是如此。不由为方才的游移不定而羞愧,她轻轻抬手向天施了个礼,也不多言便伸手握住眼前的清光宝剑。

  剑身的青光强盛起来,仿佛盛开出了一朵朵碧水青莲,让墨殇在漫天汹涌而来的炎热有了些许凉意。她如释重负地笑笑,依辞锦真人所说之法将手心流淌的血滴了些许在剑身上,血如同渗入了土中,慢慢渗进了剑。

  霎时间绯色光华缭绕了整个剑身,与淡淡的青光相辉映着绽放出梦幻般的色彩,华丽而奇幻。墨殇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定定地盯视了这把剑一刻,微微笑起来。

  似乎想起了什么,青衫女子探手向怀中摸出了一只白兔布偶,而后放出一丝绯红灵力,灵力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转着圈,绯光暗淡下来,墨殇的手中赫然是一个普通的绯色丝线。她将白兔布偶用线系在剑柄上,她仔细看了看,在青光缭绕的剑柄上依稀辨出了两个字“凌墨”。

  “凌越于墨,好名字。”她轻轻笑着,爱惜地抚着剑柄。

  话音方落,在剑旁忽然出现了一线青光,渐渐幻化为一个光洞。墨殇抬起头,在洞中隐约看到了一片熟悉竹海,微风拂过,竹海翻滚起一片绿浪。透过重重挺拔的绿竿中她甚至能闻到碎落一地的清冽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