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墙角一只莓>第42章 季太尉无心婚事

  大瑜军班师回朝,听说那年少才高的季副将亲手活捉了西覃的领将,又巧用妙计歼灭敌军,西覃见大势已去,领将又在大瑜军手中,于是甘愿将朔城奉还,两军签订契约,以城换人,自此停战。

  季眠的伟绩早在他还未回京的时候便传遍了,孟闻缇乍闻之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心中隐隐生出雀跃。

  京中人都说,季眠活捉的那位猛将是西覃最英勇的将军,否则西覃也舍不得用整个朔城来交换。而季眠,方十九岁,便有如此胆识和魄力,相较于早年的景昭候与定远将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回京之后,风头只怕会盖过前往岐州支援的两位领将,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嘉赏季眠。

  而今,大瑜军行至京城门口,京中万人空巷,尽数出城迎接,孟闻缇心中痒痒,也想随着百姓候在城门口。

  可是她数月前擅自离京前往岐州,虽说她与季眠早有准备,假意用空车迷惑西覃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和伤害,但景昭候还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她禁足在府中数月,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府。

  好在怀和逐渐长大,小小年龄却也能说会道,她在府中也不至于闷得慌。

  只是她不敢在长公主面前发牢骚,只好跑到黎娘子跟前埋怨景昭候的固执:“父亲好不通情达理,他自己与陛下舅舅出了城门亲自去迎,倒把我关在府里面。”

  黎氏一边织绣手中的丝帕,一边仔细着自己一个玩耍着的怀和,笑笑:“大郡主莫怪侯爷,只是你当日实在是把侯爷吓着了,你说说,哪家的姑娘这样胆大到跑到那打仗的地儿去了?亏得当时是休战之际,否则侯爷说什么都要把你给捉回来。若是让京中人知道你这样胆大妄为,你父亲母亲也脸上无光。”

  “若非休战,我也不敢这么跑了去。”她小声嘀咕着,见怀和手里攥着一块方糖,连忙一把夺过藏起来,嘴里恐吓道:“你总爱吃糖,小心像城西卖豆腐的婆婆一样牙齿掉光。”

  怀和见糖被抢走,一张小脸拧巴成一团,却倔强地抬起头瞪她:“阿姐真小气,我一日就吃这么一小块。”

  “一小块也不许吃!难不成你想像高定和一样天天喊牙疼吗?”

  高定和,杜凝光与当朝太子之子,因为玩闹不慎嗑到了牙,现在不仅天天喊牙疼,说话还漏风。

  怀和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是蠢成这样的。”

  黎氏不悦地拉扯过小小的怀和,作势往她手心里重重拍了一下:“你这家伙,小殿下是能被你这么诋毁的?往后你若再说这话,我便告诉长公主,再不带你进宫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懂不懂?”

  怀和瘪嘴,却不哭闹,装模作样掉了几颗眼泪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她擦擦眼泪,又看向了孟闻缇:“阿姐,他们说的季副将是谁?我听母亲和娘子提起过他的名字,阿姐知道他是谁吗?为何想去看他?哥哥明明也回来了,为何阿姐不去看哥哥,要去看他?”

  孟闻缇被问得哑口无言,难怪都说童言无忌,面对怀和的问题,她一点也答不上来。

  她提着裙子起身,矢口否定:“胡说,我才不会去看他呢。京中百姓那么多人都看他去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于我何干?”

  言罢,她转身就跑,急得怀和撒丫了小短腿跟在她屁股后面:“阿姐,你跑什么,你答应了今日要和我一起用膳的……”

  听说,陛下亲自将季眠迎进宫;听闻,陛下升了季眠为太尉;听闻,陛下欲意为季眠指婚……

  十九岁的少儿郎,已然是可以执掌一方兵权的太尉了,陛下对季眠的信任和青睐震惊了所有人。

  孟闻缇理解懿宗的心情,他原就是被封在岐州的王,深谙百姓流离之苦和失家之痛,朔城收复,他比任何人都高兴,自然对季眠喜爱得不得了。

  可是,这样的恩宠,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

  粗略地算一算,季眠这个时辰,应该也已经回府了吧。

  她用过晚膳之后,拉着怀和的小手在偏院散步,却不知是怎的,竟然移步到了初次见面之时她爬墙的假山旁。

  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

  初见季眠,她方及笄,年少天真烂漫不知忧愁,而今她已经二十又一了。

  六年的时光,原来光洁的假山也爬上青苔,墙角处蔓生了许多红莓的枝芽,其中有只小苗附着在墙上,攀得极高,眼看就要伸出墙头了。

  怀和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母亲说,季副将就住在我们府邸旁边。”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墙的另一边:“阿姐,他是住在那边吗?”

  孩童的声音又尖又脆,直接飘向了墙的另一边,她大惊,一把捂住了怀和的嘴。

  怀和瞪圆了眼,一脸惊恐地看着孟闻缇,孟闻缇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墙的另一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清咳声,像猫爪子一样撩动她的心。

  她忍不住笑开,让涟娘好好看顾怀和,自己却一只手扒上了假山,两只脚登上观景石。

  涟娘小声提醒道:“郡主?你小心些。”

  怀和年龄小,不知孟闻缇想做什么,不解地问:“阿姐,你要做什么呢?你是不是想去看隔壁的季副将,可是阿姐你说过的呀,京中百姓那么多人都看他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于你何干吗?”

  孟闻缇抿着嘴笑,两条腿跨过墙檐,垂眸向下看去,见庭院内立着一位绾衣男子,他本双手负在身后,骤然见墙上长出一个人来,却并不惊讶,脸上虽然无甚表情,可笑意分明直达眼底。

  他看着她,张开了双臂,她见状,没有一丝犹豫地跳下墙头,扑进他的怀中。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耳边传来季眠低低的轻笑,她不禁脸一红:“我是想来见你的,可是父亲大人不准我出门。”

  “嗯……”季眠细细回忆了一番,“那时候,郡主也是因为被关在府中,所以才爬上我院中高墙?”

  她将头靠在他肩头,一点也不想松开手:“不一样的,那时的的确确是想出府,现在的的确确是想来见你。季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他低声回应,用手轻轻摩挲她的发。

  从墙的另一边传来怀和的声音:“阿姐,父亲母亲似乎往这边来了,快回来吧。”

  孟闻缇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宫宴之上了。”

  季眠含笑应道:“是。”

  她转身正要离去,却突然犯了难,她回看季眠,十分不好意思:“我上不去了。”

  季眠失笑,他牵过孟闻缇的手来到墙角下的方石旁,他一脚踏上方石,双手托住孟闻缇的腰,轻轻松松将她高高抱起。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孟闻缇反应过来时已然坐在了高墙上,季眠的双手仍然稳稳地扶住她纤细的腰肢,以防她不慎摔下。

  她俯身望去,季眠的双眼里盛满了动人月色,如墨的眸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透摄人。

  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夜月色真好。”

  “是。”

  崇元七十九的年节,似乎是孟闻缇印象中最热闹的一次年节。

  “涟娘,你看我这簪子好看吗?”

  “涟娘,我这身裙子怎么样?”

  “涟娘,这新式胭脂衬不衬我?”

  涟娘从未见过孟闻缇因为一次宫宴如此上心过,忍俊不禁:“郡主,可以了,再打扮可不就比天上的神仙妃子还要漂亮了吗?”

  “真的吗?”她抬起头,一脸期待,被唇脂浸染的嘴唇娇艳如红莓。

  “当然了。”

  她心满意足又满心欢喜地端详着妆镜中的自己。

  也不知季眠会不会喜欢。

  宫里头的人很是会看眼色,已经习惯性将季眠和孟闻缇的座位排在一起了,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一面欣赏舞姬的舞姿,一面品尝特酿的御酒倒是很不错。

  可孟闻缇对歌舞美酒并不感兴趣,她侧头悄悄打量着季眠。

  从宫宴一开始,季眠的脸色便不太好,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身旁阿谀奉承的朝臣也极敷衍,似是有心事。

  她正想开口唤他,却被对面的人生生截住:“季太尉可真真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位及太尉。”

  孟闻缇闻声望去,是几位令人眼熟的大臣,他们笑得谄媚,让她暗生不悦,却依然耐着性子等待他们到底想说些什么。

  “也不知像季太尉这样的郎君,究竟要怎么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啊?”

  季眠把着酒盏,噙一抹极具礼数又疏离的笑意,却是一言不发。

  “我听说,范侍郎家的幺女年方二八,那叫一个温柔贤惠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闻缇觉得自己再不作声,就得成笑话了。

  她稍微向季眠的方向倾了倾,悄声说道:“季太尉,范侍郎家的幺女有口气。”

  季眠斜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还有那刘尚书的侄女,刚及笄,长得水灵,性子又乖巧。”

  孟闻缇又压低了些声音:“季太尉,刘尚书家的侄女有脚气。”

  “要我说啊,还得陈司军家的小孙女好,人家出自将门,与季太尉岂不般配?”

  孟闻缇憋屈。

  季眠索性放下酒盏,撑着头看她:“郡主可还有话要说?”

  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想来……想来陈司军的孙女平日吃得多,胃口好,有胃胀气?”

  季眠哑口无言,继续听旁人瞎掰扯:“季太尉还未及冠呢,再怎么说,也得是一位才貌双姝、年纪相仿的女子方得与之相配吧。”

  不知怎的,那句“年纪相仿”似是戳中了孟闻缇的痛处,本就对对面几位喝醉了酒口无遮拦的大臣大有不满,现下更是不爽快。

  她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眉眼都变得冰冷起来,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听闻肖学士最近又纳了一房年方十八又貌美如花的小妾,真是恭喜学士您喜得佳人。可是我倒是不明白了,肖学士怎的不找一位与之才华匹配又年纪相仿的佳人做红颜知己,偏要去寻乐坊里的卖唱女?”

  肖学士今年四十有三,平日里没什么兴趣爱好,专爱跑到乐坊里寻欢作乐。

  他前些日子纳了一位歌女,本不是要紧事,可放到台面上来宣扬总归有些难为情,他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反驳——对面之人不仅仅是大瑜尊贵的怀宁郡主,而且他差点忘了,他眼前的这位怀宁郡主啊,二十余岁都未嫁人,他方才的一席话,不正就是仿佛在打郡主的脸啊。

  他顿时不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周遭与之交好的大臣们也不再多言,默默地端起酒杯掩饰尴尬。

  孟闻缇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收回目光之际发现季眠正看着他呢。

  她强装镇定地饮了一口杯中的果酿,便听到季眠不咸不淡的揶揄:“郡主倒是有脾气的。”

  她捏紧杯盏冷哼一声,上座的懿宗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道:“众卿莫要再开玩笑了,季太尉现在年纪尚轻,自然无心婚事。”

  孟闻缇一怔,杯盏中的果酿不慎洒在桌面上,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眠,却见季眠并未反驳懿宗的话,只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她。

  她一瞬间忽然觉得宫殿之上的歌乐是如此嘈杂,她低下头,看着果酿从桌上流淌,滴落在她今日为了见季眠而精心挑选了多日的衣裙上。

  她连污渍都不愿意清理,脑子一片混乱,觉得大殿里的空气都是这么不洁,让她呼吸都这样不畅快。

  她麻木地起身向殿外跑去,歌舞升平的宴席之上,除了季眠,好似再没有人注意到她了,可她现在不想出现在他面前,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又狼狈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是不断地想要逃离,跑得实在是累了,便停下来大口喘气,努力压制住心里异样的心痛。

  她顺平气息,方站直身子,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她用力一扯,挣脱对方的手。

  她并不需要转身,便知身后人是谁。

  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颤抖:“是什么理由呢?”

  季眠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坦白:“是衡州山,陛下想让我夺回衡州山。”

  “要多久?”

  “我不知道。”

  她又问到:“为什么是你?大瑜那么多将军,为何偏偏是你?”

  “定远将军以身殉国,不惧生死,大义存心。他曾无数次对我说,作为一名将士,心中需将国放至首位,我虽不能完全苟同,可是陛下向我交代过,大瑜的耻辱应当在他手中结束。衡州山,我不得不去。朝中如今眼热我的人太多,唯有沙场功绩才能叫他人信服,让季府多一分立足之力。”

  他顿了顿说道:“也唯有此,他才肯下诏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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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本文差不多也要完结了,我不知道有多少小可爱一直陪伴下来,但依然感谢大家的陪伴!喜欢这篇文的宝贝们,在文中有没有自己的意难平或者遗憾呢?或者想看谁的番外小故事,都可以留言在评论区,我会一一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