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墙角一只莓>第38章 你都得受着

  “阿姐,人不是我杀的。”

  孟闻练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孟闻缇屏住呼吸,俯身更贴近外门。

  “阿姐,你听我说,当日薛乌邀我同去琼玉阁,我原想着昔日好友许久不见便应邀前去,可哪知杨申那个家伙也在,他口无遮拦,我一时气不过便教训了他一番,可我动手时尚且没有饮酒,也注意了分寸。后来我被薛乌那一群人拉住,被劝住之后他们便好言劝酒,我忍着气便喝了些,酒后三巡我有了醉意,再之后便记不太清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杨申已经死在我身边了。”

  孟闻缇背后有些发凉。

  她将方才孟闻练说的话重新捋了一遍,反问道:“阿练,你可知,大理寺派人去问了以薛乌为首的这些家伙,他们皆对那日的状况全无印象,只说自己醉晕的时候都被酒楼里的舞女搀扶去了雅间休息了,根本不知杨申怎么死的。阿练,你可知为何只有你和杨申被留在了同一间房间吗?”

  门另一边顿时无声,寂静得仿佛里头根本没有任何人。

  “阿练,你好好想想,那日除了薛乌等人,还有谁在场?”

  孟闻练迟疑了一会:“除却歌舞助兴的乐姬,还有……还有一位名叫袖娥的姑娘,杨申向来喜欢她,每次去琼玉阁都要袖娥陪他饮酒。只是杨申死了,袖娥如何能帮我佐证?”

  确实,杨申作为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向来不惜一掷千金买佳人一笑,纵使袖娥能为孟闻练证明他的清白,对酒楼的姑娘来说,袖娥失去了这么豪气的一位客人,如何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

  且孟闻练被拘禁,也正是因为酒楼里的下人与客人们皆说瞧见了杨申与孟闻练同在的雅间,隔着半透的纱窗,都能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房中走动,但因房内并未发出异动,也无人知晓房中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中途有送酒的侍女叩门,从房中却传出孟世子的声音,示意侍女不必进来,将酒放在门即可。

  直至有人发现杨申和孟闻练在房中迟迟未出,壮着胆子进房发现杨申死了,这才将矛头直指当时未醒的孟闻练。

  面对众人的猜忌,他百口莫辩。

  孟闻缇宽慰他道:“你不要急,父亲和陛下已经委托大理寺彻查此事,夏叙姝也在替你暗中留意,定会还你清白的。”

  “叙姝……”孟闻练喃喃自语,“她怎么也……”

  孟闻缇起身,宽大的裙摆逶迤在地,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句:“阿姐只问你一句,为了她,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后悔过吗?”

  孟闻练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轻哼出声,也不知在嘲笑自己的执着还是在嘲笑阿姐的不解:“这有什么可后悔的,你且去问问杜大哥,他后悔过?”

  孟闻练的话顿时把孟闻缇惹恼,既然这种状况下,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那便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她轻轻甩袖,冷笑:“既如此,那我也不再问。只一事,他是你哪门子大哥?往后只许叫杜公子。”

  “好好好。”孟闻缇闷闷地笑起来,“阿姐你快些走吧,莫要久留在此引人注目了。”

  孟闻缇提裙,转身看向紧闭的门,只觉得心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今时今日,她还在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纵使她如何说服自己,都不能打消心中的那抹不安。

  这一切,不是针对景昭侯,不是针对孟闻练,而是针对她孟闻缇来的。

  夏叙姝的暗查也有了眉目,她特意从王妈妈那里拿到了酒楼中记载的乐姬侍女下人们的花册以及当日来往常客的账单,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丝异常。

  孟闻练出事之后,有位乐姬向王妈妈赎了身,此后不知所踪,夏叙姝千方百计威逼利诱王妈妈,才从她口中得出,那位赎身的乐姬名唤袖娥,正是时常陪伴杨申的身旁那位女子。

  据说,这位乐姬是攒了杨申赏给她的银两赎身回老家去了,再细问之后,连王妈妈也不知这名乐姬究竟去了何处,更不知她家在何方。

  夏叙姝深觉此事不对劲,连忙令曾与夏将军交好的老臣禀明大理寺,让大理寺细查户籍,务必要将袖娥给找到。

  几天过去了,大理寺无功而返,正在孟闻缇以为再无法从袖娥身上寻到丝毫线索之时,她却收到一封书信,一封无人留名的书信。

  涟娘惴惴不安地看着孟闻缇将书信叠起,问道:“郡主,此事真的不需要向侯爷与长公主透露吗?”

  孟闻缇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信纸靠近桌上烛台中燃烧跃动的火苗,明艳的火光瞬间吞噬了脆弱的纸张,只余下灰白的烬。

  “连,连夏姑娘也要瞒着吗?若是告诉她,会不会更妥当一些。”涟娘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一句。

  “不必了。”她淡淡回应,“他既然让我一个人前往,便顺他的意吧,总归要让他死心的。”

  次日晨曦熹微,从景昭侯府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借着将出的日光,向城郊一处不知名的老宅行去。

  孟闻缇摆正帷帽,使层层白纱掩盖住她的容颜,叩响了老宅的大门,不多时,一位身着布衣的小厮拉开宅门,上下将孟闻缇细细打量一番。

  孟闻缇淡淡道:“应少卿大人之约。”

  小厮恍然,连忙侧身让出一条路,却示意跟在她身后的涟娘止步。

  涟娘担忧地看着孟闻缇,她轻轻摇头,让涟娘放宽心,便随小厮来到等候的客房。

  小厮毕恭毕敬:“我家大人随后就到,还请贵客稍等片刻。”随后就关上了门。

  天还未亮,房内有些昏暗。

  孟闻缇眨眨眼,努力适应房中的光线,发现离她一尺之远的小桌上有方烛台。她摘下帷帽,点燃了烛火,借着火光环视起房中的环境。

  这间房并不大,却不似寻常待客的房间,小桌一侧是供人休憩的小塌,四面墙上各有一扇小窗。

  她端坐在方椅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门“吱呀”被推开的声音,她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转头,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地攥住,她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坐在榻上。

  来人动作太快,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桌上的烛,还算亮堂的房间又重新陷入昏暗。

  她刚撑起上身,又觉肩上一重,瞬间被人压制在榻上。

  那人周身的气场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用手抵住那人的臂膀,于一片黑暗中冷静道:“杜曜云,你想做什么呢?”

  杜曜云轻笑,抬手就要抚上她的脸,她不寒而栗,嫌恶地别过脸,却见他手一顿,重新压上她的肩,叫她动弹不得。

  “郡主,你明知是我,竟然还敢只身前来。”

  她忍不住牵动嘴角,冷嘲热讽:“你也知道是‘敢’不‘敢’,而非‘愿’不‘愿’?”

  杜曜云面色如常,依然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寒笑:“那郡主以为何?”

  “你假借何少卿之名将我约出来,无非是因为阿练之事,袖娥究竟在哪?”她厉声喝道,不留丝毫情面,将自己的不耐烦展现得淋漓尽致。

  杜曜云皱眉,收起嘴角的笑:“这是郡主的诚意?”

  “那我的诚意应该是什么?心甘情愿委身于你,做你的笼中兔,满足你令人发指的虚情假意?”她愈发握紧双拳,尖利的指甲刺得她生疼。

  她话音刚落,只觉紧握住她肩头的手加大了力度,那股子的狠劲,仿佛誓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才罢休。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杜曜云眼底发红,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野狼,彻底撕下素日温文尔雅的面具:“虚情假意?我对你的真心,你便这样作践?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等了你这么多年,这些在你眼里都是假的?”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季眠?”这是刻意压制的撕心裂肺的质问。

  “是,都是假的,是你自己骗自己。”孟闻缇忍住怒气,咬牙切齿道:“你说你爱我,四年前寒食节却亲手将我推入湖中,对我下手;你说你爱我,却设计陷害阿练,叫他差点遭遇牢狱之灾,对我亲人下手,这就是你的爱吗?叫我惧怕你,厌恶你,这是你的爱吗?”

  “杜上卿,你可别忘了,懿宗逼宫成功,少得了你的功劳吗?你利用沁夫人对你的真心,顺利安排刺客行刺安王,得以让懿宗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在禁卫军内,又利用我对你仅存的信任,将我骗到御花园偏僻的长亭处,制造此事与你无关的假象。你所说的爱,掺了多少你自己的私心呢?”

  “季眠怎么配与你相比?杜上卿心里装的可是满满的算计和野心,他一清二白,怎配与将来要位极人臣的杜上卿相比?”

  她狠狠地挣扎,奈何杜曜云力气太大,直至她将要力竭都无法逃脱他的桎梏。

  杜曜云低低地笑起来,那沉闷的笑仿佛从他喉中辗转而出,带着令她不适的寒意:“原来在你心里,我就这样不堪?”

  他贴近她几分,笑得狠厉又决绝:“闻缇,你知不知道,如今这个境况下,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