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墙角一只莓>第27章 郡主的心事

  安王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间哑然无语。

  正当孟闻缇作势又要掉眼泪之际,府邸中的侍从匆匆破门而入,直直地跪在安王眼前,满脸的惊恐与慌乱:“不,不好了,沁夫人她自戕了。”

  “你在胡说什么?”安王吃惊地瞪大双眼,双手止不住颤抖,他上前推搡了一把侍从,咬牙切齿道:“谁准许你胡说八道的?”

  侍从害怕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安王的眼睛:“奴才不敢妄言,奴才进去送午膳时,发现沁夫人面色发青,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怎么都叫不醒,奴才去请大夫,说是沁夫人服用大量的浑厄丸,现正在给夫人喂汤药催吐。”

  安王双手颓然垂落,还没来得及与孟闻缇多说上两句话就落下她快步奔向沁夫人所居的院落。

  孟闻缇若无其事地擦干眼角的泪痕,冲还跪在地上的侍从温柔一笑:“多谢。”

  侍从抬头,脸上不知何时已褪去惊恐的神色,他俯身拜谢:“郡主所托,奴才必定尽心完成。”

  她点点头,淡淡应道:“你放心,我定会向陛下给你讨个恩典。”

  说完,她也抬步出了正厅,却瞧见还守在门口的季眠,她走到季眠身边,也不看向他,只与他并肩站着:“季郎君可全都听到了?”

  他正想不动声色地挪远半步,又听见孟闻缇说道:“你若不是嫌恶我,何必时时谨记这半步的分寸。还是说,你刻刻都要离我半步之远,是因为嫌恶我?”

  季眠思来想去,终究是止了步子,任由她靠近他:“在下都听见了。”

  她长叹一口气,继续目眺远方:“季郎君,我知你现在左右为难,你放心,安王会如陛下所愿好好活着的。”她偏过头,朝他展开一抹明媚的笑:“不跟过来好好瞧瞧,我是如何帮你的吗?”

  孟闻缇与季眠赶到的时候,沁夫人正倒在安王的怀中。

  她生得本来就极美,哪怕现如今虚弱无力,因虚脱而面色发白,依旧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像惹人疼爱。

  她方醒来,一双美眸哭得浮肿。她眼见孟闻缇一来,又开始缩回安王的怀中嘤嘤哭泣:“妾听说您已存了死意,便思量着绝不独活,妾怕您路上孤独,想先您一步而去,在那边等着您,只可惜造化弄人……”

  沁夫人的尾音像一把小勾子,抓得安王心痒痒,他愈发搂紧了些怀中美人。

  此情此景,可真是叫闻者落泪。

  孟闻缇眼睛一眨,也跟着沁夫人落泪,她一边抬袖拭泪一边用夹带鼻音的话道,活像一只奶猫呜咽:“舅舅,你若真不想活了,我也拦不住,只是希望舅舅能一路走好些,也省得像沁夫人这样遭罪。”

  “若是用白绫,定然要绑紧些,勒得死死的才能没得彻底;若是用刀子,定然要狠狠地扎,血溅三尺才没机会生还;如若……如若像沁夫人一样服毒服药,定然要喝上好几缸,这样才能死得透……”

  她像是难受得口不择言口无遮拦了一般,反倒叫下人都不敢上前劝阻,直至安王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脸都垮下来了,季眠才上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住口:“郡主慎言。”

  她猛得一抽衣袖后退几步,眼红着瞪他:“你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我舅舅才这样难过,如果不是你们,舅舅怕已经遂了自己的愿,死了呢!”

  季眠顺从地垂眸,极恭敬:“是在下的错。”

  孟闻缇又道:“舅舅,可是我听说,人死后就是一直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若是以后我和母亲想您了,你托梦而来,吓到了我和母亲怎么办?舅舅真要死,能不能死得好看些?”

  安王的脸彻底黑下来了。

  屋中一大一小两位美人都哭得梨花带雨,他又极为心疼,反倒不好多说什么。

  他冷着脸,放开怀中的沁夫人,又看了一眼孟闻缇,留下一句“你们莫要再哭喊了,我去去就回”便喊人备轿打算即刻入宫。

  安王一离去,沁夫人就悠悠地从床榻上起身,慢条斯理地喊人来打水净面,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痛苦的神情。

  孟闻缇舒了口气,笑着向沁夫人福了一礼:“多谢夫人助我演了这出戏。”

  沁夫人素手拧干巾面,微微抬了抬下巴道:“还多谢郡主提点,我虽说是帮郡主,亦是在帮我自己。”她顿了顿,擦干净玉指接着道:“谁还不能为自己挣条活路呢。”

  “正是这个道理,沁夫人好生休息,我也不必再叨扰了。”她笑眯眯地与沁夫人拜别,随季眠出了屋子。

  她见下人合上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季郎君,现在这事算是解决了,依我看,安王进宫定然是去面见陛下了,我猜,他应当也会安分守己地听从陛下安排了。”

  她正是抓住了安王实则贪生怕死的性子,才故意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激他,又加之沁夫人“自戕未果”,他也有了由头改变想法,给自己台阶下。

  季眠站定,垂首认真地看着她:“郡主本没有必要来此的。”

  她微微抬起头,扬着脸看他:“可是,安王是我的亲舅舅啊……”

  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一束耀眼的光。

  他抬手,有些惊了她。

  她讶异地微微后仰,季眠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

  他伸出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缓地将她未干的泪迹拭去。

  季眠的手指温暖,但有些粗粝,想来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得她脸有些生痒。

  他的动作分明这样暧昧,可他的眼神却不带任何情谊,波澜不惊,平和如泉。

  她呼吸一滞,仿佛听见自己响得不像话的心跳声。

  她想要握住那只手,可季眠却迅速收回手,若不是脸上余温残存,她几乎要怀疑方才的一切是她的臆想。

  如今已经快入秋了,她的脸似火灼烧。

  季眠拧着眉,欲言又止。

  孟闻缇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自然一些,她看出了季眠的踌躇,满不在乎地咧开嘴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了府邸外,她抬头看着府邸门前挂着的牌匾道:“季眠,禽鸟择良木而栖,你没有错。”

  天空中有鸟飞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看,大瑜的帝王还姓高,我依然是大瑜的郡主,母亲仍然是大瑜的长公主,外祖母依旧是大瑜的太后,好像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安王不再是君,懿宗不再是臣。”

  “季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懿宗可以成为一位好君王,你一样可以成为一位好良臣。大瑜的千疮百孔,总需人来填补。”

  “季眠。”她呼唤地有些艰难:“我或许马上又要回青州啦。”

  “是,郡主。”

  “可能待黎娘子生产完,年末我们才能真正返回京城。”

  “是,郡主。”

  “……季眠,”她转身,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目,最终还是将心里的话吞咽下去。

  那句“你能不能等我回来”终究没敢说出口。

  孟闻缇十六岁了,正值待嫁的好年龄。

  季眠十四了,依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少年郎。

  她的欢喜,来得莫名其妙,又让人无法理解,正如当年她觉得夏叙姝的一时情动可笑至极一般,她如今也觉得这样反复不定的自己一样可笑至极。

  假意接近的是她,有意利用的是她,故作无赖的是她,最先动心的,还是她。

  她曾对京中贵女口中的季眠嗤之以鼻,深觉不过尔尔,可如今,这般尔尔却让她不敢再触及。

  少年淡漠,怎会知晓她的心意?

  少年寡情,怎会接受她的心意?

  他博览群书,却少不更事,他怀着一颗如玉石般冰冷通透的心,胸中无一丝男女私情,哪怕对她做着稍显亲昵的举动又如何?

  方寸大乱的是她,坐怀不乱的是他。

  大瑜最最尊贵的郡主,也会因为情爱变得这样卑微吗?

  崇元七十四年九月,景昭侯携郡主、世子返回青州。

  同年十月,景昭侯侍妾黎氏在青州诞下一女,长公主上书祈恩,懿宗大喜,赐号“怀和”。

  十一月末,景昭侯举家移返京城,京城纷纷扬扬下了好大的雪。

  彼时,孟闻缇正斜靠在景昭侯府闺阁的小榻上,望着窗边被冬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扶桑花灯出神。

  饶是绸缎制的花灯也经不住风吹日晒,可她惯喜欢挂在窗边,从不取下来。

  花灯锻面有些泛旧,点点雪花沾在花灯上,缎面上的如火的扶桑花似是绽了白蕊。

  涟娘从屋外跑来,见状急忙把窗子严严实实地关上,不让一丝冷风从窗隙里漏进来,顺带嘴巴里小声嘀咕道:“郡主这是做什么?这样冷的天,饶是屋里碳火暖气也会被吹跑了。”

  她起身拢拢衣领,毫不在意:“今日府中有些嘈杂,似乎来了人?”

  “是。”涟娘低声应道,生怕惊了榻上之人:“是来商议郡主亲事的红娘。”

  孟闻缇眉心一跳。

  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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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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