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杳无声息地垂下头颅……

  “陆安衍——”

  而后是姜德音领着荣铭来的,李明恪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跟着回来的,他身上都是陆安衍的血……到了最后,那个傻、瓜还在担心他……担心自己这个骗他利用他的浑、蛋……

  “恪儿!恪儿……”太后匆匆赶来,她的发丝凌乱,完全不复往常的优雅冷静,慌乱无措地来到李明恪的面前,看着半边身子都是鲜血的李明恪,她眼前一花,险些要软倒到地,急忙拉着李明恪,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身上是染上的鲜血,并不是李明恪身上流出来的。

  “我的儿,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太后拉着李明恪喃喃自语。自接到皇帝遇刺的消息,她吓得几乎要虚脱了。

  李明恪失焦的双眼对上太后那张焦急的脸,忽然跪了下来,悔恨交加地道:“娘,我错了!”

  “什么?”太后不明所以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明恪。

  “我怎么就骗了他去,我怎么能骗了他去……”李明恪没有回答太后的话,他低低地说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后悔。

  太后的双眼被染血的明黄卷帛吸引,她抽出李明恪手中的卷帛,拉开卷帛,展现出上面的内容……

  太后的手在颤抖着,她抬头看着一身狼狈的李明恪,紧紧抓着手中的卷帛,道:“你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看到卷帛上的内容时,她才想起曾经听到的流言蜚语,才知道她这个儿子原来早就布了局,竟然敢假造遗旨用来作饵……当年他怎么登上皇位的,他就忘了吗?他怎么敢捏造这样的遗旨,若是流传了出去,到时面对的将不只是流言蜚语,甚至可能翻出当年先皇的死……

  “皇上,太后,陆将军……”太医匆匆走了出来,对着正对峙着的母子两人躬身道:“陆将军情况很糟糕!伤口很多,失血也很严重,胸口那一刀,重创了他的肺腑,加之他身上的旧创,现在最糟糕的是血止不住,只怕是……救不回来……”

  “不要说了!”李明恪失态地吼道:“无论如何,都要救回来!不然……”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未竟之言里的威胁,太医听得很明白。

  “陆将军?”太后有些不能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陆安衍陆将军?”

  太医躬身,低低地回道:“是。”

  太后忽然转头看向李明恪,她想到刚刚皇帝口中的呢喃自语,蹲了下来,和李明恪对视,问道:“告诉娘,衍哥儿会这样,不是你害的?”

  李明恪狼狈地别开脸,不敢看太后的双眼。

  “说啊!衍哥儿会这样,不是你害的?”太后的声音有些嘶哑。

  “娘。”李明恪有些难以启齿的难堪。

  “说啊!”

  “是我,是我,是我……”李明恪双眼通红地对着太后喊道,太后终于忍不住,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李明恪偏着脸,跪坐在地上,低低的声音传来:“是我骗了他,他明明知道我骗了他的,可是他还是去了……”

  “你怎么狠得下心!那是你的至亲手足……”死灰之色在太后的脸上蔓延,眼中是剧烈的疼痛、后悔、愧疚,而后化作了悟的死寂,“你不愧是流着先皇的血!”

  太后起身不再看皇帝,而是匆匆走到房门口,到了门口,从半掩的门边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情景,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在门口就能闻到,她不敢进去,如果衍哥儿有什么,她该怎么办,她阿弟又该怎么办……

  屋子里

  荣铭跪在床前,他的手在哆嗦,床上的陆安衍静静地躺着,前所未有的安静,他的胸口起伏很低,如果不注意,几乎察觉不到,胸口的弯刀已经拔了出来,喷溅出来的鲜血淋在荣铭的脸上……他下不了针,洒下去的止血药粉也马上就被鲜血冲掉,陆安衍身上的血近乎止不住,一个人能有多少血,金黄色的床单已经浸透了鲜血,沿着床栏一点点地滴落在地上……

  “小侯爷,小侯爷,你快下针止血。”姜德音颤抖着身子,抓着荣铭的手,焦急地喊道。当时杀了拓跋野以后,姜德音发现陆安衍身上的弯刀是被钉在树上,她的力气不够,抽不出来,只能跑去找人帮忙,好在半路就遇到了荣铭,她带着荣铭赶了回去,回去的时候看到皇帝也在……当时陆安衍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荣铭当即立断先给人喂了吊命的药,为陆安衍赢得一线生机,但现在持续的失血,只怕这抢来的一线生机也要失去了。

  荣铭茫然地抬头看向姜德音,无措地伸手,满手都是滑腻的鲜血,对的,他要下针的,十三针……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十三针……

  他按着陆安衍的腕脉,失控般地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荣铭,你冷静点,快下针,下针……”忽然他失声低吼道:“我下不了针,下不了!陆安衍,你体内的十三针呢?怎么都没有了!陆安衍,怎么办?我下不了针……”

  姜德音一脸惨白地看着荣铭,荣铭满是鲜血的脸上糊着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姜德音绝望地瘫倒在地,她看着陆安衍愈显灰白的脸,又一丝血线从他的唇边滑下,她狼狈地爬到床边,无力地握住陆安衍冰凉的手,低声啜泣,现在是只能向上苍祷告了么?

  “安衍,陆安衍,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在等你的……”姜德音虔诚地跪在床前,以最卑微的姿态,带着哭腔不断祈求着。

  从十年前起,她就不信上苍怜悯,可现在,她祈求上苍怜悯……

  肖圆圆拽着袁老太医一路疾行,他身上也带着伤,此刻却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伤了。何小花一瘸一拐地抱着药箱跟在后面,他的脚踝脱臼了,本该静养,可没有时间歇着,勉强给自己接上后绑紧绷带就急匆匆地赶去殿内。

  “快,袁太医!”

  袁老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门直接被冲开,袁老太医双膝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上。肖圆圆拖着袁老太医到了床前,屋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着人的嗅觉,触目就是流淌下来的殷红……袁老太医双瞳微缩,心中没有对肖圆圆的不满,急忙打开药包,推开床边的两人,伸手一搭上脉,脸色巨变,这是油尽灯枯之相?他徒然地松开手……

  荣铭看到袁老太医,一把攥紧袁老太医的衣袖,满脸的泪水,哀哀地道:“袁老,你有办法吧?你救救安衍……”

  袁老太医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荣小侯爷的惶恐,这种手足无措之后寄希望于他人身上的无奈。

  “小侯爷,你也是医者,药医不死病……陆将军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袁老太医无奈地将药包收起来,到了这时候,还能医什么,陆安衍此时哪里还探得到脉,药起不了作用,下不了针,止不住血,也就吊着一口气而已,身上的血何时流尽,他就何时咽下这口气……

  “安衍哥哥!安衍……”姜德音惊慌的声音传了出来。

  袁老太医和荣铭回头一看,陆安衍的身子微微痉挛,煞白的脸在瞬间显露出一股青灰色,是肺腑里的创口积血堵住了气管,窒息让陆安衍的身子无力地挣扎着。

  袁老太医上前一步,也顾不上陆安衍胸口处的伤口,急忙扶起陆安衍,让他侧靠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