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寇所占领的山头是进入江宁县要道穿过的山,所以下山拦堵打劫异常方便,完事后还能快速撤退。

  茂密的丛林和蜿蜒曲折的小路山沟,为她们的藏身取得了方便的地势。

  真要发动军队去上山剿匪,还说不准能不能成功。

  樊齐却是不一样,经常帮上面的老大跑腿,对山路摸的是异常熟悉。

  按照林卓然教的,给脸上抹上灰尘,气喘吁吁的跑回山上。

  她们的消失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反而是樊齐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才得以见到土匪大当家。

  大当家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蹬着的靴子也是兽皮制作,豪放的踩在椅子上,嘴里叼着大烟抽着。

  樊齐心中没底,也害怕,但一想到等着她回家的哑儿,心一横,扑通跪了下去。

  “大当家的不好了!”樊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地上,“王县令要剿匪!”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大当家立马坐直身子,见樊齐还在哭,心烦意乱的起身,一脚踹在她肩膀上。

  “哭妈哭,赶紧说!”

  “俺昨天下山想搞点银子,没想到遇到了朝廷派来的剿匪的,连躲带藏的打听到消息。

  王琦璇那个王八蛋,三年任期要到了,想升官,就想着拿俺们开刀。”

  “什么!”大当家眉毛一竖,抽出架子上放着的弯刀,作势要去砍王琦璇。

  后面文弱一点的女人抱住了她,完全不害怕她手中的刀,说话不紧不慢。

  “你杀她有什么用,是王琦璇有叛变之意。”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大当家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而看向女人,“你怎么看,军师。”

  被唤军师的女人慢斯条理的整理衣裳,“王琦璇三年任期确实要到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能做出这般事情,见怪不怪。”

  “朝堂的军队来了,咱们还有回转的余地?”大当家弯刀入鞘,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朝堂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自然是打不过的。”

  军师坐在了绣花凳上。

  “但我们的优势是地形,朝廷的人马想要打上来,一时半会是不容易的,我们可以让人先下去打探情况。”

  樊齐低垂着眼睛,她赌的就是大当家会冲动行事,没想到军师四两拨千斤,消除了大当家的怒火。

  这样计划就完不成了,樊齐眼珠子一转,哭喊声巨大。

  “大当家,俺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军师眉头一挑,开口想要阻止,奈何声音被樊齐的大嗓门盖住了。

  “那姓王的王八蛋,暗地里嘲笑俺们是没文化的贼,说俺们都是她登上高位的踏板,还说...”

  大当家脸色涨红,“还说什么?”

  “说当上大官后,要把俺们都宰了。”

  大当家一生的痛就是不识字,想学过,却怎么也学不会,这点樊齐准确的戳中的痛处。

  在江宁县,有官照着,活的有滋有味的,这些土匪早就忘记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加上王琦璇平日里与她们的财务来往,也多忌惮着掌握武器的匪寇,大当家更是被捧着没了边。

  诈一下听见樊齐的话,怒火上头,也不管军师刚才同她说了什么,扬言今晚就要去她府邸,将王琦璇斩杀于刀下。

  暮色降临,沈君泽坐在院子里喝茶,哑儿抱着孩子频繁看向门外,等待着外出的妻主。

  樊齐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上不得台面,没钱没势的女人,恐怕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可在哑儿的心中,樊齐是不嫌弃他,愿意全身心对他好的妻主。

  不论家中如何变故,樊齐总是会笑呵呵的对他说没问题,让他不要担心。

  所以起初哑儿是不知道樊齐离开是去当了土匪,而后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家中有孩子要养。

  不吃些好的,没奶水,孩子就得饿着。

  等来的不是樊齐,而是戚风。

  穿着锦缎,比上午见到时更显憔悴了不少,他攥着手中的帕子,看向沈君泽的时候,带着决然。

  “沈郎君。”戚风落座,屏退了众人,看了眼哑儿,见沈君泽没说话,舔了舔嘴唇开口。

  “我只知道妻主与山匪勾结,城外百姓的事情属实不知晓,我原以为她已经改了,没想到只是瞒着我罢了。”

  戚风面露哀愁,曾几何时她们也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妻主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

  当年戚风怀孕的时候,天降暴雨,江宁县首当其冲的陷入了灾害区。

  王琦璇来回奔波救灾,向朝廷索要赈灾银两,那时候早出晚归,戚风身怀有孕,却还是每日等着她回来。

  日子过得艰辛,但看见县里一点点恢复,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银子到了,王琦璇的态度却变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和匪寇勾搭上,把银子私吞,还利用匪寇的名声和朝堂讨要钱财。

  也就在那次,戚风流产了,差一点跟着孩子一起去。

  从那之后,身子一发不可收拾,孩子自然也就怀不上了。

  王琦璇自觉是自己的恶行导致了孩子没了,为了补偿,从来不缺戚风吃穿用度,但也从未收敛过做法。

  孩子的事情给戚风打击很大,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长久的居住在□□,让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在听见沈君泽的那些话时,第一时间就是否认。

  心中那个为民的王琦璇还活着,而不是现在无恶不作的大贪官。

  当询问下人后,得到一模一样的回答,戚风才正在意识到,妻主已经变了,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鲜血。

  就连带着看见王琦璇,戚风眼中都是死去孩子的样子。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曾无意间看见,她进入过地窖。”说出这些话,戚风内心是痛苦的,他知晓这意味着王琦璇会是如何的下场。

  “多谢。”沈君泽。

  戚风望向沈君泽的肚子,那儿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里面。

  “我能摸摸她吗?”

  手轻轻抚摸上平坦的小腹,戚风笑了,像是对待晚辈唠家常一样,同沈君泽说了好些话。

  告诉他孕期要注意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身子舒服一些。

  沈君泽静静的听着,全然没有不耐烦。

  戚风一直留到了晚上,要回去的时候,沈君泽按住了他,把两个男人都留在了屋内。

  “再等等。”

  门窗关上,插上内梢。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紧张。

  大当家趁着夜色带着小弟冲入了府邸,对这儿已经不陌生了,直奔王琦璇的院子。

  当时的王琦璇正在屋内褪去官服,瞧大当家那气势,一脸的迷茫。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不知道朝堂派的军队在这里!”王琦璇脸色冷了下来。

  看见满院子的土匪,已经跟在最末尾的樊齐时,心下一惊。

  “中计了!”

  王琦璇大喊一声。

  院子四周冒出黑压压一片,举着弓箭的士兵,院门口也有士兵守着,可谓是瓮中捉鳖。

  士兵们散开一条道,林卓然从中走了出来,身穿软甲,高竖头发,明媚张扬。

  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真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咱们还不好抓着你。”

  再傻的人都知道被耍了,大当家怒火中烧,看王琦璇的眼中充满杀意,也不管现在局面了,拔刀直接砍在了王琦璇的肩膀上。

  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哀嚎,王琦璇倒了下去,肩膀处的伤口流血不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给我拿下。”林卓然手握长剑,“投降者不杀。”

  原本的土匪人数并不多,逐渐扩大也是因为失地的农民加入,骨子里的寻求安稳是没变的。

  纷纷放弃了抵抗,丢掉了武器。

  大当家轻而易举被拿下,除了王琦璇,无人受伤。

  兵戈的响动声在沈君泽的院子里都能听见,戚风不安的站起身要出去,沈君泽就拦在门口,一步也不曾退让。

  直到响动终于平息,才移开身子,戚风推开门,提着衣摆跑了出去。

  王琦璇还留有一命,林卓然请来郎中给她简单包扎,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刀,王琦璇心里憋屈的厉害。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上了狠意,却又没办法动手。

  “这次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按照下官的脑子,怕是想不出来。”

  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俯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王琦璇。

  被压着的大当家不断咒骂王琦璇,顺带着还骂了一圈林卓然,不过后者并不在意,反倒是林王琦璇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慌乱中谁都没察觉戚风的到来,华丽的衣裳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沈君泽随后便赶了过来,轻轻拉了一下戚风的衣袖。

  后者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倔强的不肯擦去。

  匪寇被绞杀,还剩下王琦璇,并没有直接证明王琦璇和土匪交谈的证据。

  大当家的话并不能作为主要的证据,这也是王琦璇忍耐到现在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王琦璇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没想到朝堂这次派来的是硬骨头,还以为能随便糊弄就过去。

  戚风端着药缓步过来,抿唇坐在床边,喂她吃药。

  “你都知道,对吗?”王琦璇目光深邃,看向戚风的眼中带着怀疑。

  戚风手一颤,勺子碰到了王琦璇的嘴唇,声音比想象的要冷静,“妻主想让我知道什么?”

  没说话,无声的对峙,空气凝固了。

  王琦璇侧过头,躲开了,未受伤的手反手拍开了白瓷的碗,“你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休夫。”

  碗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水洒在指尖上,戚风仿佛不知道疼似的。

  睫毛闪动,一颗颗浑圆的露珠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