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道:“胡言乱语,暮河百姓恭俭纯良,怎会行此等欺诈之事!”

  秦姑娘听着就为书生叹气,明眼人都能看到惊堂木落下激起的千丈尘了,明显已经荒废许久,要么是正如知府大人所言,暮河城百姓纯良谦恭,从未发生争端,要么,那就是此处官府闲置,公案另有他人审判。

  书生可不管这么多,他读的圣贤书,学的治国之策,不依不饶到了官这里,就是来找公道的。

  “大人还未问我有何冤情,便下此定论,可有不妥?小可状告这楚家管制不利之罪,纵容家仆骗取我钱财,还请大人做主。”

  大约是许久不曾开张的衙门,竟还聚集了不少闲人,听那蠢书生状告楚家,周遭一片哗然。

  天家下放的官员,都是心知肚明的,何时可作为何地不作为,更惘论是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滑头们。

  江湖与朝堂自来便是密不可分,大夏王朝历经五世,□□皇帝的江山还是靠着一帮江湖人打下来的,自先帝起,江湖与朝堂各行其事,却有些根深蒂固的江湖门派在百姓中的声望远超皇权。

  话说白了,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皇帝好好坐着龙椅,若不是做得不舒坦,也莫去寻那些个大侠的错处,昔年风华山庄的老管家坐在茶楼上将说书先生请下去,自个儿讲的那一段现在还脍炙人口呢!

  “风华一剑,荡平百万精锐之师,老庄主感于天下之大,无人可引为知己,宝剑拂尘,藏剑雪落。”

  不知有谁可曾有幸亲眼得见,真真假假都是传了百张嘴,到说书先生的醒木上又变成了何种模样,风华山庄的老管家也死了得有二三十年了,民间将此等故事朝着神鬼话本的方向愈演愈烈,江湖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也愈加高大伟岸,故而有些地界上的百姓们只知江湖流派,不知官府衙门。

  当然了,有心之人记在心上,皇帝陛下大权在握踏平几个江湖门派也不是不可能。

  知府听了堂下书生的话,强自精神起来,惊堂木一拍,抖一激灵,得了,听明白了,却还是小心翼翼抱着一丝侥幸问身旁的侍官。

  “暮河城还有别家姓楚的大户人家吗?”

  “回大人,别说大户人家了,小户也没有啊!”

  哦,大户小户都没有啊!那定然是这书生认错了人。

  知府大人倒是知道暮河城有一户姓楚的大户人家,背依清源山,足踏安乐镇,曲径通幽的一户人家。

  这么说也不大合适,开宗立派的正经门户,便是差了个气势恢宏的大名,也不影响门下弟子仰着头颅报上名声。

  “在下暮河城楚家子弟……”

  这便够了,至于姓赵还是姓李,又是字什么号什么的,只要说上一句“久仰大名”便是知晓了出身不俗。

  知府大人当堂判决,定是你这书生没事寻我开心!

  “大胆!一介书生,肆意辱没名门声望,念你少不更事,又是初犯,快快自行离去,莫要等刑枷赐身!”

  谢见涯一头雾水站在堂下,不明就里被塞大人了一把碎银子,瞧着知府大人拂袖而去。

  秦姑娘听了知府大人的判决,忙拿帕掩面,肩膀抖动,围观之人还当姑娘同行应是亲人,此时定然伤心不已,掩面难抑,虽不上前安慰,也不好再落井下石。

  谢见涯只朝后面瞧了一眼便知道,她定是笑得眼泪快出来了。

  知府大人差人将他轰了出去,谢见涯只来得及将不明就里被塞得银子还回去,便被架出去了。

  华颜冷眼瞪他,却在看到掩面笑哭的姑娘,将脸色缓和下来,边用手抚摸笑得快要捧腹的姑娘的脊背,似是在缓和她的情绪,温柔平缓。

  秦姑娘将帕子拿开,眼角微红,将阿颜的手拉住,落魄书生瞧着这姑娘愁苦的表情,眼角红痕犹在,不由得觉得自己许是又误会了人家,满心愧疚,

  “秦姑娘见笑,在下落魄至此,劳烦姑娘收留,若这银两能讨回,定然报答姑娘。”

  秦姑娘忧心回道:“且不说报答之事,谢公子这银两若是讨不回又该作何打算呢?”

  华颜看着秦姑娘面不改色的愁苦,觉着正攥着自己的手却不安分,手指头在她手心直打转。

  她不便明说,只能冷眼瞅着谢见涯,倒真像是个护主的丫鬟非要要个答案不可了。

  秦姑娘善解人意,“好了,阿颜你饿不饿?我饿了。”

  谢见涯羞愧难当,踌躇难言,他好像总是在误会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

  华颜趁着谢见涯反思之际,揪着秦姑娘的腰窝轻轻捏了捏,低语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两个弱女子,此去又迢迢路远,山路难走,清河难涉,荆棘丛生,危石垂崖,便是行至穷山恶水,凿壁填河,也总还有人帮衬。” 秦姑娘弱柳扶风之姿,敛眉侧鬓如此说道。

  华颜无语,瞧了一眼兀自埋头跟随的人,见人走进了,还是没吭声。

  暮河城人丁兴旺,街市繁荣,时有过路歇脚的剑客侠士,或是慕名而来的江湖浪子,漂泊浮萍,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奔着清源山而去,人多便成了打探消息的去处。

  “听说前些日子浩然宗的少宗主被杀了,听说是魔教干的?”

  “不是魔教,是怀忧城的追魂令,就前两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