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中间升起了隔板,气泡水是葡萄味的,酸酸甜甜。
“你喝吗?”
周璋眼睛上蒙着纱布,头发也不向往日那般全数梳在脑后,安安生生地搭在脑门上,之前瞧着锋芒毕露,如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了。
“是饮料吗?”
元晴点头,察觉到对方看不到,将那气泡水的盖子拧开,说:“嗯,是葡萄味的气泡水,甜的,你尝尝。”
周璋伸手去碰,元晴就立刻将水送上去。
和奶茶一样,各种食品添加剂合制成的饮品。
周璋喝了一口,说:“挺好喝的。”
元晴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璋,知道对方看不见,目光更为肆意了。
“看着我干嘛?”
元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移开视线,完全忘了对方看不到的事实,说:“谁、谁看你了。”
“这段时间工程款卡得紧,闹出不少事情,没能跟你聊天。”周璋简单解释了一句,摸摸脸上的纱布,说,“玻璃片伤到眼睛了,还不到完全盲的地步,但会影响视力,就做了个手术,得好好养一阵子。”
元晴“哦”了一声,看着手表,说:“我得走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下了车,刚准备关车门,就见那个依旧西装笔挺的男人问:“我现在看不见,打字不方便,能跟你打电话吗?”
元晴手扣在车门上,几乎不可闻地嘟囔一句:“嗯。”
人跑没了,钟鑫才将烟头碾灭上了车。
周璋将头发往旁边抹了一把,勾着唇说:“他念的警校?什么专业?”
钟鑫从后视镜看着周璋的脸色,说:“刑侦侦查。”
“哦,不是经济犯罪侦查就行。”周璋托着腮帮子,轻飘飘地说,“我暂时还没有杀人的打算,应当撞不上他的专业范畴。”
向来稳妥的迈巴赫在二级路上打了个滑,钟鑫轻咳一声,继续往前开去。
与元晴同寝的班长发现元晴最近有点奇怪。
元晴专业课分很高,平时不是看书就是练体能,图书馆有他专属的位置,学弟学妹经常往那座位上放零食,以求保期末稳妥飘过,就跟以前考状元拜文曲星是一个概念。
最近元晴不怎么去图书馆了,经常呆在宿舍,而且一天至少一个电话,一个电话至少持续半个小时。
阳台栏杆的正中间,元晴常趴在那儿打电话,那块被摩得跟抛了光似的,格外光滑。
又是一次电话。
班长和另外两个室友面面相觑,悄不声地躲在门口,耳朵竖得高高的。
“今天没干什么,嗯,我知道......不用!我有钱,我自己买!天冷了,中秋会回家一趟。你吗?那、那我去接你吧,我有驾照,你让钟先生好好出差。嗯,我记下了。”
聊了几句家常后,元晴挂了电话。
他打开阳台门,立刻被人扣住手。熟练地反击着对方的面部,却被体能压制得死死的。
一个凳子放在宿舍正中央,元晴被箍着坐在那儿。宿舍一片黑暗,台灯的方向一转,直直地照着他的脸,弄得他睁不开眼。
“犯罪嫌疑人元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好交代一下你的犯罪过程。”
元晴看着自己的室友,无奈地问:“我犯什么罪了?”
班长一副“你还不知罪”的表情,向旁边的室友耸肩。
“你犯了‘背着室友谈恋爱大家都是单身狗你一人上了岸不做人’罪。”
元晴无奈地摇头,说:“是朋友,快给我松开,这灯你们谁给买的,和审讯灯似的。”
秋老虎来得突然,元晴把毛衣脱了搁在手上。白色T恤和牛仔裤一搭,像个高中生一样。
面前的写字楼十分高,元晴在保安那儿留下身份证号后,四下看看挤进了其中一个电梯。
“周总眼睛没事儿吧?”
“不知道,瞧着是挺不方便的,这几天都是助理念合同给他听呢。”
“工程部的问题,把周总给伤着了,我看他们是以死谢罪都不成。”
“不会吧,我平时见周总挺好说话的啊。”
“周总是好说话啊,你不知道周总家里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小点声——说是从政的,官儿挺大。要不是周总没有那心思,只怕现在......”
“周总咋想的,这么大后台还没心思?”
“我听小道消息说周总父母早早地就离了,他妈有躁郁症,家里老人心疼孩子,就给接姥姥姥爷家养,让他父母捉对撕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
“就是,你是周总亲戚?”
八卦总是层出不穷的,元晴站在最后,耳朵却竖得老高,时不时还聊有兴趣地挑挑眉。
楼层到了,门口的前台招手喊他,问:“先生有事儿吗?”
元晴看看表,说:“我等会儿人,可以坐吗这儿?”
“当然可以。”
元晴坐在前台旁边的小沙发上,面前茶几还有不少小零食。薯角爆米花还有小黄豆,都是解馋的。
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周总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璋眼上罩着纱布还没揭开,他却不让人扶。仿佛蒙着眼也能看清路一样,大步跨着往前走。
旁边的助理侧耳对他说了些什么,周璋便停下步子,面朝着小沙发的地方,问:“元晴?”
元晴连忙上前,说:“在呢。”
周璋勾着唇笑笑,对身后摆摆手,说:“该干嘛干嘛去,合同下午送家里来,急事儿找钟助理。”
电梯下行直到地下停车场,周璋悄无声息地揽住了元晴的胳膊,说:“指路。”
元晴并不排斥,抬头看他说:“你不是会记路吗?”
“难得麻烦小元同学做事儿,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元晴瘪瘪嘴,只见周璋突然低下头靠近自己,鼻尖似乎都要戳到自己脸上了。
“你、你干嘛呢?”
周璋皱皱鼻子,说:“吃爆米花了?闻着跟甜奶油似的。”
元晴一口气差点憋死,奋力地抓着周璋往前走,不管自己耳根红成什么样。
车辆停在小别墅外头,元晴四下打量,觉得用小别墅形容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应该用庄园才合适。
院中种了不少的月季,开得姹紫嫣红的。还有一个秋千随着风摆动,旁边放着小桌子,上头积攒了灯笼花的花瓣。
周璋摸了摸墙,大致知道自己在哪块后,便直直地走向厨房。拐弯、阶梯,他都能够直接走过去,仿佛不需要眼睛。
白色沙发看着干净极了,元晴往自己屁股拍了四五次,才小心翼翼地坐在边角旮旯处。
冰凉的玻璃罐把最后一丝灼热祛除,元晴连着喝了四五口可乐,才舒服地叹一口气,说:“谢谢。”
周璋拿着自己的冰啤坐在单人沙发上,说:“你今年大一?”
“真年轻。”
“周总多大了?”
周璋笑笑,比了个数字。
元晴瞪大眼,还真是不知道周璋比他大这么多。
传真机不断地传递着各种资料过来,元晴乖乖地做着钟鑫的活,一字一句地念给周璋听。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晃了过去,元晴看看手表,说:“我得回去了。”
周璋动作微顿,说:“天晚了,明天回行吗?恰好钟鑫回来,我让他送你回学校。”
元晴摇头,说:“不行,我就请了一天的假,警校管得严。”
周璋未作纠缠,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男人,穿着西装,恭敬地喊道:“周先生。”
“他送你回去,记得吃晚饭。”周璋说着。
元晴摸摸鼻子,人都到了家楼下了,他也不好回绝对方的好意,道:“我知道,你也是。”
明明眼睛看不到,周璋却还站在窗边,听着那引擎的声音由近及远,这才回到了沙发前坐着。
可乐罐留在了家里,周璋摸索着,碰到了那冰凉的易拉罐。
从郊区往城中走,车上安静得很。
“您怎么称呼?”
开车的人从后视镜里看了元晴一眼,道:“我姓张,您叫我老张就行。”
元晴托着腮帮子,问:“老张,钟助理出差走得远吧?”
“是啊,得下周才回来呢。”
“钟助理一直照顾周先生,他一走肯定要把周先生安排妥当。”
“那可不嘛,钟助一天天地打电话问我呢,生怕周先生出半点岔子。”
元晴点头,看向前头,说道:“钟助理打电话问你,肯定是把周先生的日常生活全数交给了你。你既然随叫随到,能去郊外接我回学校,怎么今日中午就不能接周先生回家呢?还需要我一个学生前来接他回家。”
老张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
这他哪儿能说实话啊。
老板追老板娘,自然是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别说让他旷半天班了,就是直接给他辞退了也是可能的。
元晴笑笑,说:“老张应该也挺忙的吧,顾不上接送周先生也是应该的”
老张这会儿不敢不动脑子接话了,轻咳一声说:“忙也不能忘了接周先生啊,就是中午送个合同,怕迟了接不了周先生。估计是这样周先生才麻烦您呢。”
“是吗。”
周璋可是昨天就通知他来接的,说得那叫一个可怜,钟鑫走了,他又眼盲,什么都看不见,连个接送他回家的人都没有。
口供都不对一下?
老张强绷着脸目送元晴走进了警校,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打电话给周璋告知了回程路上的事。
“......学刑侦的也太精了,我实在是没扛住。”
“没事。”周璋那头笑了下,像是想到了元晴那咄咄逼人的模样,“不露点马脚出来,他怎么会想起我还在追他呢。”
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