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女捕快打铁记>第24章

  推开吱呀响的柴门,郝韵来迎面遇上袁缨,她依旧满面春风,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不久前对男人当街示爱,又被当众拒绝的女子,也真当奇女子是也!她臂间挎着篮子,身子斜斜站定,没有理郝韵来的打算,郝韵来自然也不会先开口同她说话,二人擦肩而过,郝韵来步子迈的小,走的慢,身后的言语都传进耳朵。

  “袁姑娘,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无事便不能来吗,那位少侠可走了?”

  “恩”。

  “秦大哥,天气凉了,我给你做了件袍子,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前几日就做好了,但还是想着今日你生辰再送来,没想到上午……你不会介意吧?晚上我来多做几个菜,生辰得好好过”。

  “我不怎么过生辰的,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让你费心了……”

  原来八月二十,是生辰。

  后来又说了什么,便听不真切了,郝韵来想,这袍子大概是收了吧。

  倚南夺佳人

  

  过后一天,秦三把果然关了铺子,回土匪窝去了,郝韵来在水丰街巡视一周,一切如常,所有的人都低下头避开她,心里盘算昨日刚收了保护费,怎么今日又来,却也不敢问出口,纷纷噤声,偶有秋叶扫过街道,才发出一两声脆响,不至于安静的诡异,按道理,这是郝韵来想要的场景,在一个月前她估计会很满意,但现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失落延续了一整天,夜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起身,打开窗户,胳膊撑在窗框上,手托着脸,长发散了满肩,树影婆娑,月光晕开一圈,云的轮廓可见,寒气钻进袖子,愈发清醒。

  想起白日里有人来报,翠玉轩李老板的玉茶杯找到了,像田老爷的传家宝一样,悄悄的走,悄悄的来,真是奇了怪,若不是当真看见东西不在了,还以为田李二人合起伙来把衙门当猴耍。

  郝韵来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她看向床边小几上的锦袋,李玉临走前交给她的,早就打开看过,一开始还以为空空如也,李玉同她打哑迷,再一细看,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搓动物的毛发,黄色细软,贼人百密一疏,来去匆匆之间留了破绽,至于这贼人是谁,李玉单凭一缕毛发可能辨不大清,郝韵来思量许久,心中大致有个结果,不过,却没对任何人说起,好在如今物归原主,当事人也没有再计较的意思,何不乐得揭过?

  她摸出袋中的软毛,随之松手,任它被吹到积水空明的庭中,不见了踪影,这件积了多日不攻自破的悬案便算沉了大海,想捞也捞不起来了,她心中对李玉愧疚,辜负了他特意找来证据给她,也对自己不起,对案子失了公允,坏了捕快的原则,想必是离天机策又远了一步。

  时间匆匆,秋风卷了又卷,卷作刺骨朔风,叶子掉了又掉,掉成光秃枝桠,转眼三月已过。

  郝韵来拢了拢身上的毛领披风,抬眼看头上的匾额--倚南楼,不愧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招牌上的字都写得香酥,却不低俗,横撇竖捺里都透着勾人,据说是老板亲笔提的,这老板也是个妙人,年龄不详,出生不详,姓名也不祥,对外众人称南夫人。

  今晚到这地方还是头一回,便是南夫人派人到衙门报案,说是两位客人闹了起来,阵仗大的要将倚南楼房顶掀了。近来蔡县治安良好,鸡狗归位,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与和平,郝韵来整日窝在府里,身上就快要长出与小铜钱一样的毛了。

  按道理千呼万唤案件来,她又怎能不出山?

  不过老天爷惯爱与她玩笑,这件事情让她颇有些丢人,在街里邻坊彻底抬不起头了,只因闹事的两人中就有她那不成器的未婚夫,在青楼冲冠一怒为红颜,与旁人半步不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还得未婚妻来处理烂摊子,传出去,人都不要做了,偏偏整个蔡县只她一个捕快,要是再不理会,真是要乱套,是该找个时间和老爹谈谈,多设几个岗位也无碍,大不了俸禄从小铜钱的伙食里扣。

  一个小丫鬟来引他们进去,十三四岁,模样俊俏,梳着双丫髻,看起来灵动活泼:“有失远迎,官爷这边请,夫人有早睡的习惯,现已歇下了,还望官爷不计较”。

  小丫头说话全无稚气,反倒沉稳世故,青楼似染缸,颜色最丰富的一种,哪里容得了洁色?

  郝韵来:“多虑”,心里想,这南夫人到底是在意这件事还是不在意,急急通知了官府来摆平,自己倒是心宽,早睡的规矩雷打不动,派个丫鬟出面,还大大方方告诉你,也没寻个身子不便的烂借口。

  “二位客人闹了又打,打了又闹,别的客人败了兴致,生意没法做,实在没法子只好叨扰衙门”。

  今晚的倚南楼确实不像往常人满为患,但也绝对不少,厅堂里的人多数是一边搂着美人,一边紧跟事态的发展,至于厢房里的人作何想法那便不知。

  郝韵来快步上楼,早早了解此事也能少丢一分脸面。

  小丫鬟领着上了三楼最里侧,拨开走廊的珠帘,便见一方开阔平地,置假山流水,隔绝楼下的嘈杂之音,只余清净自在。这倒不稀奇,谭曲姑娘是倚南楼的招牌,一应用度自然最好。

  此间名为“天上曲”,住的是人间仙子。

  现下却染了尘俗,在外面便听到里面的争执,看样子,动静不小。

  绕过假山,推开房门,撩起层层帷幔才进到房间,花瓶,桌子,香炉碎了一地,美酒佳肴通通浪费,袅袅香气更重,熏的郝韵来头晕。

  抚琴的姑娘退到一侧,瑟瑟缩缩不敢吱声,刘闲复横眉怒目,金冠歪,衣衫乱,张牙舞爪的模样风度尽失,全凭着几个人全力拦着他才不至于更加出格,谭曲在一旁梨花带雨,不知如何是好,三尺远处一男子悠然站立,两人对比,气势高下立见。

  方才小丫鬟将经过大致叙述。

  外来的客人点了谭曲姑娘的牌子,刘公子恼火,那位爷也不退让,便闹僵了。

  至于为何,说来话长,谭曲姑娘虽艳名远播,但真正服侍过的客人唯刘公子一人耳,当年刘闲复一掷千金买了她的挂牌夜,盛况仍历历在目,后来风流成性的刘公子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干脆将她包了下来,据说是有娶过门做夫人的打算,无奈刘员外给他定了亲。

  整个倚南楼都道谭曲命好,沦落风尘也有奇缘一段,贵人相助。可谭曲毕竟是头牌,仰慕的人多了去了,总有那么几个想见识见识的,都被刘公子一一挡了回去,更放出话今生必娶谭曲,气得刘员外差点翘了辫子。

  众人不知是不愿惹他麻烦,还是被他的深情感动,久而久之达成了共识,谭曲姑娘是刘公子的人,旁人碰不得,顶多欣赏台上谭曲的绰约舞姿,绝妙歌喉,赞一声,叹一声罢了。

  可偏偏今晚出了叉子,这位客人是头一次来,姓连,自称是商客,走南闯北做些小买卖,虽然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人,但看架势不似普通人,随便打赏小厮都是一锭金子,点名作陪的姑娘必是头牌,南夫人可不管什么约定俗成,谭曲一日非自由身,便一日是玩物,价高者得。

  其实这也是早晚的事,如今战火连天,生意不景气,哪有放着摇钱树当盆景摆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