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除是偷尝>第5章

  一路回了府,爹娘果然还没起。他鬼鬼祟祟回了院子,刚进房门,篱曲就满眼热泪扑了上来:“公子,昨夜夫人来了。”

  沈绎青心头一凛,忙问:“阿娘知道了?”

  篱曲:“我扮作公子躺在床上装睡,夫人就没进来。”

  沈绎青:“……”

  沈绎青松了松领口,道道:“吓死我了。”

  篱曲拿了衣裳给他换,委委屈屈道:“篱曲才要吓死了,若是夫人发现了,篱曲非要被打断一条腿不可……”

  沈绎青终于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行了,别絮叨了,公子给你涨月钱。”

  篱曲目的达成,顿时眉开眼笑,给沈绎青拿了帕子擦脸,笑嘻嘻问道:“公子昨夜过得可美满?”

  沈绎青:“……”

  沈绎青擦了把脸,含含糊糊应道:“尚可。”

  篱曲凑得更近了,满脸坏笑:“那公子可亲到了?”

  沈绎青:“……”

  沈绎青回想起昨夜那些荒唐,脸又有些发热,他用力擦了把脸,把帕子扔到篱曲身上,不耐道:“出去,本公子一夜没睡,要歇了。”

  “一夜没睡!”篱曲惊了,还不等再开口,就被沈绎青往门口推。

  他退着行至门口,关门前,满脸崇敬地对沈绎青点了点头,竖起拇指对他上下晃了几晃。

  门“砰”地被摔上了。

  近日沈绎青院子里的樱桃树上结了果,果实又大又饱满,红艳艳的挂满枝头。

  府里头的丫鬟们总是偷偷跑来摘了吃,沈绎青有时候还和她们一块儿摘。

  今天三公子在房里睡了一日了,丫鬟们嘴馋,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摘了就跑。

  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跑得急了,绊着了裙摆,同行的丫鬟们纷纷惊呼,就见她重重摔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得结结实实。

  装樱桃的篮子落在地上,红艳艳的大个儿樱桃滚了一地。

  约么是摔得狠了,那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瘪了瘪嘴,竟是哭了起来,哭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慌忙地跪在地上捡樱桃。

  为首的婢女远远站着,低声训斥道:“粗手粗脚的,吵醒了三公子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丫头是新来的,不知府上主子的脾性,被这么一凶,哭得更凄惨了。

  这会儿已经是夕阳漫天,紧闭了一日的房门忽然有了动静。

  众人看过去,就见那房门被推开了,三公子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约么是刚起,发丝还有些凌乱,他身穿宝蓝色锦衣,俊俏精致的脸上还有些空白。

  哈欠连带出了泪花,一双眼大却因着眼皮上长而平的褶并不显得过份圆,反而带了股子风流韵味,他懒洋洋往院子里一瞧,莞尔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在一旁嗑瓜子瞧热闹的篱曲跑了过来,低声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说了一通,沈绎青抬手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篱曲捂着脑袋,委屈地瞧着他。

  沈绎青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把他踹到了台阶下头,抻了个懒腰道:“哭什么,洒了就捡起来,叫篱曲帮着你捡,不够再摘。”

  小丫头眼睛还挂着泪珠,呆呆愣愣地瞧着公子,就见他已经溜溜哒哒出了院子。

  院中静了片刻,一个丫鬟小声道:“三公子真是又俊又好脾气。”

  篱曲捡起一个大樱桃,在自己袖子上胡乱蹭了蹭,塞进了嘴里,心里翻了个白眼——公子倒是会怜香惜玉,这一下踹得屁股要疼上个把时辰。

  吃饭时辰已经过了,阿爹坐在一旁的池子边垂钓,阿娘在后花园亭子里做针线,桌上银盘里放着樱桃,凉亭外盛放着荼蘼花。

  沈绎青挑起唇,快步跑了上去,对几个掩唇偷笑的婢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趁着阿娘不备,从后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

  伯爵夫人吓了一跳,转头见他,笑了起来,嗔怪道:“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知稳重。”

  沈绎青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笑嘻嘻道:“绎青在阿娘面前永远是孩童。”

  伯爵夫人含笑瞪了他一眼,吩咐旁边的侍女去拿饭菜过来。

  沈绎青挑了个樱桃吃了,吐出核,扬手往池边扔了过去。

  一片水花溅起,那刚要咬勾的胖鲤鱼受了惊,一个甩尾溜没了影。

  济北伯眼巴巴看着它跑了,方才屏住的呼吸顿时上了头,转过头找罪魁祸首,就见沈绎青坐在不远处,吊儿郎当地翘着腿晃悠。

  济北伯骂道:“你个孙猴子,赔我的鱼。”

  沈绎青装作无辜地四处瞧,对母亲身后恭敬站着的大丫鬟道:“映月姐姐,伯爷叫你赔鱼。”

  映月被他逗地抿唇笑。

  伯爵夫人拍打了他胳膊一下,笑骂道:“每日没个正形,你瞧瞧人家洛浦,如今……”

  沈绎青忙站起身,边往亭外走边装傻道:“我忽然想起些事来,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跑出老远了。

  伯爵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济北伯溜溜哒哒走过来,坐下喝了口凉茶,道:“咱们家世袭爵位,又不愁吃穿,家里有砚儿一人在朝中足够,用不着青儿去争那一口气,他只管自在一生便好。”

  “话虽如此……”伯爵夫人想了片刻,蹙着的眉头慢慢散开,美眸斜了他一眼,道:“绎青就是随你了,丝毫没有上进心。”

  济北伯脸皮厚,笑着嘿嘿了声,伸手去摸娘子的柔荑,被一巴掌拍了回来。

  伯爵夫人向侍女吩咐道:“给绎青留的鱼直接送到他房里吧,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

  沈绎青走到了花园转角,转头望去,瞧见阿爹被阿娘揪住了耳朵,一旁随侍的婢女小厮们偷偷在笑。

  风拂过,落日夕阳下晚春的落英飘飞,院中花香吹至沈绎青鼻间。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靡如雪。

  如雪荼靡花事了,春就尽了,近日天愈发热,明日便是立夏。

  沈绎青坐在桌边吃鱼,这鱼是从外祖家日夜兼程送过来的,肉质鲜美,入口即化,十分好吃。

  他吃了一半,瞧向外头。

  此时天已经黑了,院中除了虫鸣声声,没别的声响。

  篱曲也跟着往外瞧,问道:“公子瞧什么呢?”

  沈绎青收回了目光,道:“没瞧什么,这鱼还有吗?”

  篱曲以为他没吃够,道:“厨房还有,我叫他们去做。”

  沈绎青:“不用,挑条大的给裴堰送……”

  “不必劳烦篱曲跑一趟了,我来了。”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声,接着,刚说的那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腰间佩刀,一身皂衣官服上沾了些尘土,发丝有些凌乱,风尘仆仆。

  沈绎青上下打量他,寒碜道:“你钻狗洞进来的?”

  裴堰坐在沈绎青旁边,也没等篱曲给他盛饭,拿过沈绎青的饭碗就吃了起来,道:“我趁着轮班来你这儿吃口饭,过会儿还要走。”

  那碗里是沈绎青吃剩下的,只有小半碗,沈绎青:“怎么这么急?”

  裴堰:“临时出了桩案子。”

  沈绎青应了声“哦”,也没多问,道:“你尝尝这鱼。”

  裴堰是真着急,吃得很快,眨眼两碗饭就吃光了。

  篱曲刚要给他添,他摆了摆手,道:“吃饱了,我瞧着院子里樱桃长得正好,帮我摘些带着路上吃。”

  篱曲刚踏出门,裴堰就忽然凑近,对着沈绎青的嘴重重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

  沈绎青连忙捂住嘴,就见他占了大便宜似的站起来,笑吟吟地冲他眨了下左眼,不正不经地一语双关:“真好吃。”

  亲完沈绎青这一下,他心满意足地跑了。

  篱曲手里还拿着半篮子樱桃,跟着追了两步,喊道:“裴二公子,樱桃!”

  裴堰已经没了影子。

  篱曲提着篮子进了屋,纳闷儿道:“裴二公子被狗撵了?怎么这么着急?”

  沈绎青:“……”

  沈绎青捂着嘴的手还没放下,耳尖儿却红透了。

  他装作镇静地将手放了下来,扬了扬下巴,道:“把樱桃喂狗去。”

  篱曲抱紧了篮子,瞪着牛眼:“哈?”

  整日阴晴不定,狗都比裴堰看着顺眼些。

  比不上狗的裴大人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上一个案子结了,就到了要去武陵郡的日子。

  贾二等六个捕快在街上买了干粮好在路上吃。

  街头熙攘热闹,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几人牵着马往城外走,一路上拥挤,走得奇慢,王彪踮着脚往前瞧,道:“裴大人叫我们去城外等他,他做什么去了?”

  贾二抬头看了看日头,已快到午时了,再耽搁约么要在野外露宿了。

  往前行了百八十步,几人脚步忽然顿住了。

  前头是一个赌坊,他们的裴大人刚从里头出来。

  王彪正要喊他,就见他手里还拽着个人,这是用了力道拽的,只见他身后那个俊俏公子一手紧紧抱着赌坊门框,另一只手被他抓着往外拖。

  那公子看得出来是气得不轻,虽然周围人潮喧哗,可从他气红的脸和紧皱的眉也看得出来嘴里骂得很凶。

  赌坊老板追了出来,似乎想劝架,可左看看右看看,哪个也开罪不起。

  裴堰怕扯疼了他,往回退了半步,凑到抱着门框不撒手的沈绎青,压低声音道:“你再不跟我走,我就当街亲你。”

  沈绎青:“……”

  沈绎青想起方才自己差点就赢了,却被他当场拖走,气得对着他的小腿重重踢了一脚,骂道:“你赔本公子的五百两。”

  裴堰:“好,你跟我走,我赔。”

  沈绎青不想走,他今日手气正旺,还想赌两把。

  裴堰看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在想主意往回跑,也不和他废话了,直接俯身对着他的唇凑了过去。

  沈绎青连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往后推了推,红着耳根子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方才松了口气。

  他瞧着裴堰无辜看着他的眸子,咬牙低声道:“你不是当差吗?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本公子进赌坊玩玩也碍着你们大理寺了?”

  裴堰没吭声。

  他嘴被堵着,没法吭声。

  沈绎青越想越气:“你从前也没少来,怎么如今做了官就瞧不上我们这些游手好闲之辈了?”

  眼看着他面色越来越沉,裴堰不敢让他继续想下去了,他向一旁半步,动作利落地揽住了沈绎青的肩,凑到他耳侧说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绎青抱着手臂看向一旁,沉着脸不看他。

  裴堰哄他:“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你定会喜欢,比这赌场有趣多了。”

  沈绎青微微侧过脸瞧了他一眼,怀疑道:“当真?”

  裴堰扯着他的手往城外走:“自然当真。”

  到了城门口,裴堰停了步。

  沈绎青左看右看,没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反而被烈日晒得有些心浮气躁,他不耐烦地往回走,被裴堰抓住手臂,笑道:“别急,来了。”

  贾二等人才出来,沈绎青瞧见他们身后牵着的骏马眼睛就亮了,问道:“你叫我出来骑马?”

  裴堰接过马缰,冲他扬了扬眉,道:“走不走?”

  沈绎青眼馋地抚摸着枣红骏马,心里实在很痒,可他瞧着那高高的马背,又有些打怵。

  裴堰利落地翻身上马,向他伸出了手。

  若是裴堰带他一定就不会摔下来了,沈绎青眼睛晶亮,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骏马一个响鼻,他安安稳稳在裴堰身前坐下。

  裴堰在他耳侧问道:“走吗?”

  沈绎青摸着马脖子,连忙点头。

  “啪”地一声响鞭,骏马仰首嘶鸣,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走!”

  身后几人齐齐应声:“是!”

  官道上掀起一阵尘烟,骏马急蹄,直指向南。

  五月杨絮、柳絮飘飞。

  纵马疾行带起的劲风将白絮卷起,湛蓝天幕下如夏日纷纷扬扬的雪。

  今日立夏,风和日丽,也十分炎热。

  两人相贴的胸前和背后有些湿了,可沈绎青难得没抱怨,目光炯炯地望着飞快掠过的景色。

  裴堰半搂着他操控马缰,贴到他耳侧说道:“如今还怕骑马?”

  他今日心情好,说话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沈绎青侧头,弯着眼睛瞧他,大声说:“自己还是不敢骑,你骑术精湛,你带着我就不怕了。”

  沈绎青小时候骑马掉下来过,还被踩断了腿,若不是大哥沈砚反应及时,他就要被踩在心口上,这条命估计就没了。

  那回秋猎,沈绎青刚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见大哥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骑射,也心痒得厉害。

  他眼光高,满场的马都挑遍了,终于瞧见一个又高又俊的,真是越瞧越喜欢,他四处看了看,也不知是谁的,索性就想直接牵走。

  可无论他怎么拉,那马就是不动分毫,任他使劲儿使到出了汗,那马依然高贵地昂着头,甚至还冲他打了个响鼻嘲他。

  沈绎青累了,绕着它转了两圈,犯愁地蹲在地上,同他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想骑它?”

  沈绎青转头,连忙起身行礼。

  来人正是当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这马是他的。

  他性情宽厚仁慈,从沈绎青过来就一直瞧着他,觉着这孩子很有趣,见他喜欢,便大度地让他骑一圈满足他的心愿。

  沈砚同好友说了会儿话,一眨眼弟弟就不见了,正要去寻,就见他骑着马出来了。

  那马他认得,但凡见过的都认得,皆是一片惊异。

  沈砚忙跑了过去,就听沈绎青高高兴兴道:“大哥,太子允我骑上一圈,快同我赛马。”

  沈砚狐疑,见不远处太子点了头,便放下了心,翻身上马,笑道:“今日谁输了,就罚抄《孙子兵法》十遍。”

  沈绎青轻哼了声,道:“有太子殿下的宝马,我定不会输。”

  周围人见这两个少年郎打赌,纷纷停了步,有相熟的还笑着起哄。

  一声令下,少年策马扬鞭,眨眼就跑出老远。

  太子的马的确是好马,平日里他根本无法追上大哥,今日却并没落后他多少。

  他高兴极了,正想更快些超过去,可胯下宝马忽然一声哀鸣,接着前蹄高高扬起,疯了似的来回踱步。

  沈绎青紧紧拽着缰绳,可他力气太小,拉不住马,骑术也不精湛,他手被勒出了血,被颠得头晕脑胀,力气也几乎耗尽,那马又是一声暴躁的嘶鸣,沈绎青被重重掀下了马。

  他惊骇地望着落下来的马蹄,右腿被踩了一下,接着,那带着沉重马蹄铁的蹄子向他胸口踏了下来,他吓懵了,动也动不了,目光死死盯着那即将落下的马蹄,脑袋里的弦绷到了极致。

  下一瞬,那马在他身侧重重倒了下去。

  马首落地,鲜血洒了他半边身子。大哥翻身下马,额头冒着冷汗,着急地叫他:“绎青,你哪里疼,告诉大哥。”

  叫了好几声,沈绎青才恍恍惚惚缓了神,小声道:“大哥,我腿疼。”

  他的腿折了,太子震怒,叫了好些太医给他诊治。

  太子震怒的缘故不是别的,是因为那是他的马被动了手脚,若是当时是他骑上去,说不定躺在这里的就是他,或者,就没命了。

  自己弟弟受了伤,沈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追查了一段时间,最终也只是查到了个小太监,没审出什么,在狱中自尽了。

  沈砚是东宫伴读,同太子一起长大,是他的心腹。那时先帝已经有退位之意,皇权更替,时局不稳,许多事需要忙,实在无暇顾及这事,追查也就不了了之,之后太子顺利继位,沈砚为稳固边关主动请缨,时候久了,也就几乎没什么人记得这事了。

  可裴堰还记着,那时他也在秋猎现场,他亲眼看见沈绎青摔下了马,看着沈绎青小小的身子在被高大健壮的马踩在脚下,脑中嗡嗡作响,快速向沈绎青跑。他看见沈砚挥刀斩了马首,看他抱起了沈绎青匆匆忙忙向帐中跑,他也跟着往帐中跑。

  太子亲自来了,又走了,又进来几波人,等帐中清静下来,他才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沈绎青床边。

  他心疼沈绎青受伤,觉着他这会儿定会疼得厉害,想将他磨了自己好久的那只蛐蛐送给他好哄他高兴,可没料到沈绎青见了他,立刻抓住了他的袖子,神采奕奕地问道:“方才可见着我骑马的英姿?我差点超过大哥!”

  裴堰收了送蛐蛐的想法,捏着他的脸,哑声道:“真够没心没肺的。”

  ……

  裴堰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是一阵后怕,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低低叫了声:“绎青……”

  声音确实太小,被风吹散了许多,沈绎青疑心自己听差了,转头看他,被他吻住了唇。

  沈绎青眨了眨眼,少顷,轻轻阖上了眸子。

  初夏的风将发丝吹散,又纠纠缠缠分不清彼此,唇轻柔地触碰,又同时启唇,贴合。

  烈日下路旁梨花正烂漫,柳絮因风起。马蹄踏着落英与飞絮疾驰,满目翠绿映着雪白,裴堰眼瞳忽得微微一震,望向怀里人。

  看着自己搂在他窄腰的手被轻轻覆上,他纤长的眼睫轻颤着,柔软的舌尖舔上了他的舌头,主动与他纠缠。

  裴堰胸口疾跳,他几乎想把沈绎青压在马背上亲吻,又怕沈绎青会害怕,他禁不住想更深地吻下去,沈绎青却忽然退开了。

  裴堰追过去,却听沈绎青低笑了声,他偏过头躲开他,轻喘着说:“你看路,别看我。”

  裴堰心尖儿抑制不住地颤动,悸动像是一棵幼芽,忽然长成高树,还开了花。

  他将下巴搁在沈绎青肩窝,声音微哑,微微拖长,叫道:“沈绎青……”

  沈绎青轻抿着唇,望向前路,没吭声。

  正午时分,金灿灿的日光洒在宽阔的官道,夏日明媚。带起的风吹过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微微凉。裴堰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带着你骑马,不必怕。”

  风擦过耳边,他听到沈绎青声音轻扬,应道:“嗯。”

  众人赶在日落之前到了落脚的客栈,这一路纵马扬鞭,沈绎青好久没这么畅快过,扔了锭银子给迎出来的小二哥,道:“捡好的上。”

  几个捕快后一步停下,笑着道:“还是沈三公子大方。”

  沈绎青到底是不习惯骑马,腿有些酸软,扶着裴堰的手臂,道:“今日想吃什么,尽管都算在我账上。”

  说罢,他转头看身侧的裴堰,道:“今日太晚了,住一夜再回吧。”

  他顿了顿,挑起眉道:“裴堰,丢了魂儿了?”

  裴堰黑眸动了动,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难得反应慢了些:“你方才说什么?”

  沈绎青躬身揉着腿,道:“我说今日不回城了,在这里住一夜。”

  裴堰:“……”

  裴堰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声。

  沈绎青揉腿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裴堰理了理护臂,不紧不慢道:“不回了,去武陵郡。”

  沈绎青:“……”

  沈绎青瞪大眼睛看他,慢吞吞道:“那我呢?”

  裴堰俯身,凑到他面前,俊俏公子那双惑人的眼睛微弯,笑得像只狐狸:“自然同我一起去。”

  沈绎青今日高兴,吃得多了些,裴堰几人办差不能饮酒,他也就没喝。

  等茶余饭饱,他摸着肚子回了房。

  夜风顺着窗吹了进来,凉爽舒适,夏虫栖在店外的老树上,精神抖擞地叫唤。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绎青撩起水懒洋洋地往自己肩上洒,扬声道:“裴堰?”

  裴堰隔着门应了声。

  沈绎青:“门没插。”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响,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沈绎青睁开眼睛,趴在浴桶边上,神采奕奕地说道:“我都许久没出远门了。”

  裴堰背对着他,将开着窗关上了,道:“洗澡还开着窗,也不怕染了风寒。”

  他转身,望着沈绎青露出水面的白皙肩背与手臂,脸有些薄红。

  他行至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道:“腿还酸吗?”

  沈绎青:“酸。”

  裴堰:“过会儿出来我给你捏捏。”

  沈绎青并不在意自己的腿,撩起水珠甩向裴堰,将他的月白衣裳浸湿了几点。

  “我没去过武陵郡,”沈绎青十分向往,双臂交叠在浴桶边上,下巴垫在上边,眨着眼睛道:“到了你们只管去办差,我自个儿玩,想必一定有许多好东西。”

  “我在伯爷与伯爵夫人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裴堰放下茶盏,道:“你得跟着我一同查案。”

  沈绎青唇角微微下压,声音弱了些:“我又不会查案……”

  他索然无味地往水里滑了滑,闭上眼睛,道:“左右我阿爹阿娘也不知道,你不必管我就是了。”

  裴堰将茶盏放下,慢悠悠道:“你就不想听听是桩什么案子?”

  屋里静了下来,裴堰也不急,把玩着杯子等着。

  果然,沈绎青在水下躲了会儿,冒出个头,只露了双澄澈的眼睛望向他。

  裴堰被他这模样弄得胸口一颤,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水凉了吧,你出来说。”

  “一个月前,大理寺整理各地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武陵郡近年来上报的人口失踪案件有些奇怪。”

  沈绎青坐在床边擦拭湿漉漉的发丝,被裴堰接了过去,他索性踢掉鞋,盘腿坐好,让裴堰给他擦。

  “人口失踪有什么稀奇的?就连长安城每年也会丢上几个。”

  那双手的力道拿捏得很好,边帮他擦拭头发边给他按着穴位,十分细心。

  沈绎青双手向后撑着床,舒服得靠得近了些。

  “人口失踪没什么稀奇,”裴堰道:“稀奇的是近七年的失踪人数十分稳定,最多相差不过一两个,就像是……”

  沈绎青挑眉:“就像是按着那一个数做准线,随意上报的一样?”

  裴堰轻笑了声,道:“绎青聪慧,正是因为这个,大卿才打算派人去查。”

  沈绎青转头,目光晶亮地望着他:“你才进大理寺不久,张大人就如此器重你,日后你定会更顺更好。”

  裴堰屈指在他额上敲了一下,笑道:“这不好查。”

  沈绎青从小到大就不爱吃亏,反手就敲了回去。

  裴堰低低笑了起来,将灯灭了,搂着他的腰将他带着躺了下来,凑到他耳边道:“我今夜不回去了。”

  沈绎青被他在耳边吹气,吹得耳根子阵阵细麻,他没躲开,望着黑漆漆的夜色,眼睛微微弯着,嘴里却不饶人:“你白费了公子的银子。”

  接着,他身体轻微一颤,裴堰忽然咬住了他的后颈。

  像是野兽捉住猎物一般的咬法,只是力道很轻,随后用唇磨着那一块儿细肉。

  沈绎青不自觉地蜷起指节,抓紧身下的被褥,佯怒地哼了声:“不止房钱,你今日还欠我五百两银子。”

  裴堰没答,唇顺着后颈缓缓前移。

  沈绎青微微扬起了脖颈,接着那吻就落在了他的侧颈。

  夜了,这客栈远离喧嚣,除了偶有虫鸣声一片浓黑的静谧,裴堰的手臂揽着他的腰,在他颈间厮磨,压抑的低喘声显得尤为明显。

  随后是他的下颚,侧脸,被灼热滚烫的唇一一亲吻过。

  沈绎青失神地眯起眼睛,眼前夜色茫茫,他喃喃道:“裴堰,你这么对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裴堰答:“裴堰甘之如饴。”

  脸微微一侧,恰好贴上了在他脸颊游移的唇,呼吸乱了一瞬,接着藤蔓一样紧密纠缠了起来。

  长夜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