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地上霜>第9章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

  午膳之后,我正愁怎么接近殷九清,没想到他带着小德子主动叩响了我的门,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殷九清今日穿了一袭紫色织金袍子,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

  我认真地打量了他许久,剑眉入鬓,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就连嘴唇也是不薄不厚,恰到好处。说得文气一点,他相貌周正,美得中规中矩,却毫无特色,像被奉为圭臬的四书五经,就连相貌好像也遵循着某种规矩,毫不出格。

  新年欢喜。他递给我一个钱袋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将钱袋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欲走。

  我将门敞得更大了些,往身旁一闪身,垂着头做出哀戚之色:太子哥哥,多谢你上次出手搭救,不知能否请你喝杯茶,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斟酌了一会,大约是在顾忌男女大防,或许是我泛红的眼眶使他生了怜悯之心,他对着身后的小德子说:小德子,你在此处候着。

  喝了几口茶,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几句话从喉头艰难吐出:我这里一向没什么好茶,怕是难以入口,若是太子哥哥不喜,不如还是———

  无妨。他打断我,摩挲着杯盏道: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看开些,舅舅自会为表妹寻一门合适的姻缘。

  我假意应答,看着他喝完了一杯茶,那茶里放了足量的软筋散。

  第二杯茶加了合欢散。

  慢慢地,殷九清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脸通红,额角上也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表妹,我先回去了。殷九清的脚步有些踉跄,起身时差点撞在桌子上。

  我猛地将汗巾塞进他口中,在他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动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他拴在了床上,死结一打,衣服一剥,齐活。

  从雕花木窗往外看,依稀可见一袭青衫的小德子,乖顺地站在院门口。而就在这几丈之远,我绑着太子,意欲白日宣淫。

  谁也想不到,我胆大至此。

  太子哥哥,你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

  他额角青筋暴起,愤怒的脸扭曲成一团,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死死瞪着我,被汗巾塞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还唔唔唔发出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干脆利落地剥了自己的衣服,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由一寸变成了负数:你别担心,我学了很久的,现在已经很会了。

  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时候,我愣愣地流下两行泪。

  我有一个庶兄,他为了防止大娘子的迫害,装傻扮笨了许多许多年,却在三年前的春闱一举高中,被外放到江宁做官。

  我永远也忘不了,官府的人来家中贺喜时,全家人脸上的震惊错愕和大哥脸上的欢欣。他同我说:秋荷,你也要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想要的日子的。

  家中就四个孩子,只有我俩是庶出,只有他真的把我当妹妹,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逃离了这个家,我却插翅难逃,我该怎么努力?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匆忙解开了绑着殷九清的绳子。

  暴怒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章秋荷,你竟敢对我做这种事,你不知廉耻,放浪至此!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他气得都忘了自称了,看着床上的一小滩血迹,更是气血翻涌,双脸憋得通红,扑上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竟胆大妄为至此,贱人!

  翻来覆去就是贱人,我怀疑这个词是他大脑里唯一的骂人词汇。

  我被掐得直喘不过气来,两只手无力地掰着他的手,眼睛因恐慌本能地分泌出眼泪。

  不许哭,你哭什么?明明是你睡——他意识到什么,立马噤了声,面色更加难堪,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我趁他失神,腾地翻身而起,吻住了他的嘴唇。

  章秋荷!你还敢!他大力推开我,手触到我的裸露皮肤上,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即刻收回了。

  他捡起散落的衣服,匆匆忙忙穿了穿,目眦尽裂地瞪着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只言片语,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我用手撑着胳膊,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娇娇地笑:太子哥哥,我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就一条贱命,你想要随时来拿呀。但若所有人都知晓我睡了你,那我该多有成就感呀。一向清高正直的太子被我睡了,想想我现在还激动呢。

  章秋荷,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自甘堕落。你一个姑娘,怎能说出这种话。

  他回头看着我,从鼻子里出气,皮笑肉不笑说: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屠了柳朝明九族。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开口,不需一夜,我便能让他一家永永远远地消失。

  我的笑容凝滞了。

  用这种方式报复,愚蠢至极。身为女子,此等行径更是不知廉耻。

  我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贵为太子,生来便有无数人爱你,无数人尊敬你,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会有人跪着捧在你的面前。我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庇护,我难道错了吗?

  你应该靠自己。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一甩袖子推门走了。

  我看着床上的一小片血迹陷入了沉思。

  大哥跟我说过要我努力。殷九清跟我说,要我靠自己。

  可是我该怎么靠自己呢?

  我舍弃了尊严、体统,自尊心,不知廉耻地爬了床,我舍弃了一切脸面、体面,将自己当成烟花之地的女子糟蹋。

  我难道不是在靠自己吗?

  我难道还不够努力吗?我到底要怎么努力,怎么靠自己?

  夜幕四合,我握着梅花簪子在黑夜里出神。

  突然一阵细风擦脸而过,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脸,手心厚厚的老茧的触感十分清晰。下一刻,浓重的药味在舌尖化开。

  来人——

  太子让你吃药。僵硬且没有丝毫温度的女声乍然响起。

  尚未反应过来,乍然又被这暗卫从被窝里踉踉跄跄拽到桌前,提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

  喂得太急,我被呛得咳嗽不止,这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扳着我的下巴,粗暴仰起我的脸,咕咚咕咚又猛灌了几下。

  确保我咽下去了,手一松,飞速消失了。

  我擦了擦流进脖子里的茶水,气得又喝了好几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