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长路遥远盼君归>第117章 如意原是朱姓子

  云皇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视线从尸骸上移开,冷冷道:“这文思泉既被你审死,又如何继续追查下去啊?”

  路遥远笑了笑,指了指旁边已经吓得失神的罗于宋,道:“这不,还有一位吗?”

  “……”

  云皇眉心紧蹙:“罗太医又是如何涉入此案的啊?”

  罗于宋抬起面无人色的脸看向云皇,喃喃哭泣着:“皇上,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如意公公指着他厉声喝道:“你竟敢谋害太后娘娘!就不怕诛九族吗!”

  提到九族,罗于宋慌乱地匍匐着爬向如意公公,哭喊道:“请皇上饶命,一切都是小的过错!都是小的一个人的过错!请皇上饶过小的家人……饶过小的家人……所有一切都是小的一人所为……”

  遥远抬脚踩去,那具尸骸应声折断,她从尸骸上跨过,缓缓朝罗于宋走去。

  罗于宋见她过来,瞳孔骤收,他惊恐地抱头大叫,“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遥远站定在他面前,俯身问道:“用八角枫下毒的方法,可是你想出来的?”

  “是是是,是我,是我!”缩成一团的罗于宋慌忙点头。

  “那八角枫可是你带进宫来交给文思泉的?”

  “是我,是我!”

  “你可是受人指使,与文思泉一起谋害太后?”

  “是……是,是,小的是受人指使!”

  一连串的发问过后,遥远抬头看向脸色渐白的云皇,陡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那十九年前,你是否受同一人指使!参与过用八角枫毒害笛清太子?”

  罗于宋头俯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是……”

  “……”

  此言一出,在堂之人无不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是说是查出了给静安太后下毒的真凶吗?怎么还会扯出笛清太子之事……虽说十九年前笛清确实是受世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可终究是过了这么多年,世间之事早已物事人非!就算是当年真有人对他下毒,除了静安太后与王氏,其他人怕多半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可有一人不一样,时翼看向遥远,缓缓道:“公主可否再说一遍?”

  路遥远向前几步,与他对视道:“当年,你带兵围困东宫殿时,有人对阿爷下了八角枫之毒!拜你所赐,母亲难产而死!阿爷大悲大痛之下,毒火攻心!原本必死无疑,幸得我师父及时救治,才保一命!也因为余毒未清,阿爷一生受尽病痛折磨,油尽灯枯……你虽未杀伯仁,可伯仁却因你而死!时大元帅,我父,我母,他们之死可以说都与你脱不了干系!”她凝视着他,沉声问道:“世人都说你与我阿爷情同手足,又曾是他最忠实的部下!我现在问你!”

  “你,可曾有悔?”

  “……”时翼站立不稳,失魂落魄。

  与时翼同样失魂的还有上方的云皇,案下的双手紧握,微微颤抖,他再次惊慌地看向如意公公。如意公公的目光也正朝他看来,还是微微点头,他这才稍稍放松绷紧的神情,须臾,他问道:“当年之事众人皆知,皇兄是因为舞姬之死伤心过度而昏迷……休养月余,身子康复后带着身边护卫失踪!你现在又说,是被人下毒……可有依据?”

  遥远看着他,缓缓:“自然有依据!姑姑当年本就对下毒之人有所怀疑,可事过多年,进宫之前我也颇为忐忑!所幸的是……那下毒之人尝了甜头之后,不肯罢手,以同样之毒,同样之手法,谋害太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深以为然!”

  时翼看向姑姑,道:“涅凤,你当年所怀疑之人到底是谁?”

  姑姑与他对视道:“涅凤当年寸步不离守在殿下身边,殿下所穿之衣,所用之物,所进之食皆是阿凤亲手准备,从不假手于人……但是,当年殿下被困东宫殿时,殿下与来探望之人喝过几次酒,那酒并不是出自阿凤之手。阿凤一直以为,那应该是殿下唯一中毒的机会了!”她顿了顿,又道:“当年带兵围困东宫殿的正是您时大元帅,想来,那几日能自由进出东宫殿的人,您应该最是清楚!”

  时翼脸色苍白,缓缓看向云皇,握剑的手因用力泛着青白。

  云皇却坦然地看向他,道:“当年,朕受母后所托,的确常来东宫殿劝解皇兄,陪他下棋,饮酒。不过,若是真如你所说,那酒中有毒,那朕与皇兄同饮,为何没事?”

  “……”时翼微微一怔。

  遥远冷笑:“八角枫之毒,救治及时便可保命!但是,其余毒却很难清干净。时间一久,便可致人患上水肿之症,甚至可致肾痨绝症!我听说……皇上刚好水肿多年,也刚好日前已转为肾痨,又怎知不是因中毒所致?”

  云皇脸色泛着青白,一时无语。

  如意公公则看向地上的罗于宋,道:“皇上自幼多病,体质虚弱,所患水肿之症也是由此引起,这是宫中诸位太医所诊,哪来中毒一说。公主殿下怕是误听了小人之言,有所误解!”

  遥远招了招手,“是不是小人之言,多方求证便是!”

  她招了招手,胡伯带着一个儒雅俊朗的白衣青年从殿门外走进。

  青年跪下行礼,“薛落之子薛鹤冬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薛落?云皇愣住了,静安太后却是毫不意外,抬手道:“平身!你父薛落为何没来啊?”

  “回娘娘,家父几年前便已离世。”薛鹤冬双手呈上封书信道:“父亲临终前将当年之事亲手写于此信中,交待下来,若有一日,对簿公堂,便要在下持其书信交于太后娘娘!”

  王相上前接过,呈到太后面前,太看过后,眼眶泛红,泪如雨下,她将手中书信递给云皇,泣道:“信中薛落力证,清儿当年确实身中八角枫之毒,也确实是因其余毒身患肾痨去世。”

  薛鹤冬点头道:“确实如此!为解殿下身上的余毒,家父也算是耗尽毕生心血,终不得其法!”

  遥远话头指向云皇,问道:“我阿爷当年中了八角枫之毒,皇上可有异议?”

  云皇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缓缓道:“继续!”

  她倒不急于一时,而是对薛鹤冬颔首行礼,“师兄不远万里为我而来,阿遥甚为感激!胡伯,你务必亲自将师兄送出宫去!护其周全!”

  薛鹤清看她一眼,微微颔首,跟着胡伯转身离去。

  送走师兄,她再次走到罗于宋面前,问道:“当年与你同谋毒害我阿爷,如今又指使你与文思泉毒害太后之人,今日可在这大殿之上?”

  “……”罗于宋沉默半晌,终是缓缓点头。

  五位老臣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冷汗直冒,这里除了王氏与五部尚书,便只有云皇与时翼元帅,那她所指之人还能有谁!

  时翼脸色铁青,看向罗于宋,喝道:“你所说是何意?到底是谁与你合谋?竟敢……竟敢毒害太后娘娘与笛清太子!”

  罗于宋抬手缓缓指向上方的如意公公。

  顿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云皇垂下眼眸,脸色苍白,扶着把手的手指因用力泛着青白。

  时翼如被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云皇,看向他忠心耿耿服侍多年的心中仁君!喃喃道:“陛下……”

  如意公公冷笑着大步向前,朝着罗于宋走去,厉声喝道:“罗于宋,这么多年,我可是对你不薄,你竟栽赃嫁祸于我!其心可真是当诛!”

  见他来势汹汹,王霄阳上前,手中利剑出鞘拦于他面前。

  被拦之后的如意公公怒不可遏,指着那拦他的王霄阳喝道:“大胆,陛下面前,竟敢亮刃,你们王氏是想造反吗?”

  静安太后微微蹙眉,王霄阳挥剑回鞘,退到一边。

  王相冷哼道:“如公公此话无理,罗于宋本是北凤一介平民,受你提拔,得以入宫。你们素来要好,亲密无间,他对你感恩戴怀都来不及,实在是没有要陷害你的理由啊!”

  如意公公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骸,道:“酷刑之下,屈打成招,便是理由!”

  遥远挑眉道:“哦,即如此,那我们便来仔细辨一辨,到底是屈打成招,还是事实如此!罗于宋,你还不从实招来!”

  遥远声音一出,罗于宋吓得又是一哆嗦,道:“是是是,小的招,小的招!”他指向如意公公道:“是他,当年我还是在北凤城开着小药铺,那日,他找到了我,要我去城主府上给三公子看病,赏了我大笔的银子。后来……三公子当了王子后,他又设法将提到了御医署当了御医。有一次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毒药能让人中毒身亡却又能不被人发现,还有解药可解。我翻遍了医典找到了八角须,也亲自配制了加以大量白龙须酿制的毒酒,交与如公公……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要去害笛清太子,直到……直到……”

  他结结巴巴,诚惶诚恐。时翼听得血气上涌,喝道:“直到什么?”

  “直到东宫殿逼宫那晚,他要我备好解药等在三王子寝殿。他将中了毒的三王子扶了进来,要我救治……第二日,我便听说了笛清太子那日晚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的消息。才隐隐觉得,是三王子与笛清太子同时……同时服了八角枫之毒!三王子虽因解药服得及时,可那毒性还是伤到了肾脏,也因此患上了水肿之症!三年前,如公公又找到了我,说是太后干政,王氏暴虐,不除之云国百姓不得安宁,故此……故此,我才故计重施,设计出将八角枫混于柴火之中,煮于虫草汤中,我将此法教于文思泉……本以来此法万无一失,可终究还是被云衣公主识破……”

  “胡说八道!”如意气极,指着他骂道:“陛下身患水肿之症,你医技不精,至陛下病情越来越重,陛下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倒反而将此症强行与八角枫之毒挂勾!你与他人合谋毒害太后娘娘,如今事情败露,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罗于宋啊罗于宋,你可真是狠毒啊!这么多年我可是对你不薄啊!你竟如此对我!”

  罗于宋连连摆手,对着遥远道:“我真的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皇上病情并没有加重!皇上当年确实是中了毒,因及时服下解药,虽有些水肿,但都是轻微的,皇上的病情并没到肾痨之地啊!一切都是如公公要我做的……一切都是如总管要我做的!”

  “你……”眼看着罗于宋要全盘托出,如意公公愤怒之下,却又无计可施。

  一直默不作声的静安太后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抬了抬眼眸,缓缓道:“几位尚书大人,你们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那五位老臣早听得面如土色,原来王相所说涉案之人背后牵扯极大,是如此之大,大到涉及到当今皇上,若皇上真的参与了之事,那便是杀兄弑母,于帝王而言,那可是天大的德行有亏……那可是要被天下臣民唾骂,被史官口诛笔伐,那这云皇之位指定是坐不稳了!这会太后发言,可是给了这几个完全不想再听下去的老狐狸们一个及时的台阶,几人相视一眼,立马俯身告退。

  遥远拦在几位老臣面前,不悦地看向静安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何事,案件未清,陪审之官岂可提早退场?”

  静安太后看了眼时翼,道:“有时元帅在这,你还怕给不了你公平吗?”

  遥远松开拦人的手,双手负在身后,不再出声。

  五位老臣走后,静安太后看向如意,冷若冰霜地道:“你还不老实交待吗?”

  如意公公闭上双眼,缓缓下跪,绝望道:“没错!都是我所为?是我指使罗于宋酿出毒酒,也是我趁笛清太子与陛下饮酒时倒入杯中。也是我,于三年前与罗于宋,文思泉三人密谋除掉静安太后!”

  云皇无比震惊地看向他,颤声问道:“如意……你……你为何呀?”

  “我来告诉你为何!”遥远矛头直指云皇,厉声喝道:“当年除掉我阿爷,太后为了能从战神李洛那抢到云皇之位,便只能选择将你扶上帝侠!而现在除掉太后,凌驾于你皇权之上的人也便没有了!这位你忠心耿耿的奴仆是受你所派,你才是幕后真正的杀人凶手!”

  “不是!”如意公公大声嘶吼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已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若是陛下知道那酒中有毒,怎么会肯去喝?没有人会傻到明知那杯毒酒可以致命,却还去喝的!”他抬头看向太后,恨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向李氏复仇!我曾在父母灵前发过誓,要杀尽你们李家人!要拿回我朱家失去的一切!”

  “……”

  朱家?在场之人全都惊讶地看向他。

  云皇脸上同样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道:“你……姓朱?”

  如意公公抬头看向云皇,眼眸中泪水涌出,他狂笑着:“我便是朱凌,昔日北凤城城主最小的儿子,当年……你们李家攻占北凤,我的父母兄长皆死于你们李家之手!我……被家中如姓奴仆所救,更名如意,这么多年来,我潜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替家人报仇!”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云皇道:“你以为,我朱家之子,会甘愿做你身边忠心耿耿的狗吗?我与你们李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撕你的皮,咬你的肉,将你们李家的人一个个全杀光!”

  “……”云皇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遥远紧蹙眉头,问道:“若你真想报仇,为何还要罗于宋备好解药,及时救治他?”

  如意冷笑,“就算那次笛清太子和三王子都被我毒死!可李洛仍在!李氏皇族仍在……我还需要靠着三王子爬上高位,继续实施我的复仇大计,所以,那时他还不能死!”

  “……”众人哑然。

  遥远摇头,再摇头,“不对!这不对!”她抬手再次指向云皇,大声道:“明明是你!所有的一切明明都是你指使!”

  她几次三番的将矛头指向他,云皇终是怒了起来,他一掌拍向桌面,阴沉着脸大声喝道:“如今真相已经大白,朕念你为父报仇心切,不与你计较。但你是不是在朕面前太过无礼了!”

  遥远转身快步走向王霄阳,从他手中拿过之前与郑吏目抄录下来的文书摔到他脸上,也厉声喝道:“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是什么?”

  “这八角枫之毒可以悄悄下,但若是解,却需要连日大量服用甘草银汁水清肠解毒。那时正处初春,天气尚寒,你每日服用那么多药性极凉甘草汁水,若不是自知体内有毒,你如何肯配合喝下?

  “……”云皇愣了片刻,咬牙道:“太医所开之药汤,朕如何得知此汤性凉?只道是调理体质,自然会配合!”

  遥远嗤笑道:“可我翻遍了你所有的病历日志和用药记录。那些里面都不曾给你开过甘草银汁水,它只出现在你的膳食单子里面,长达一月。也就是说,有人在掩饰用它给你解毒的真相。也就是说它呈到你桌上时,并不是汤药,而是茶水!如此怪异,你喝着就不觉得奇怪吗?”遥远顿了下,又道:“我还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病?你明明只是个轻微水肿,为何要说自已得了肾痨?你若不肯承认,我可以将整个太医院找来给人诊脉!”

  “……”

  云皇怔愣在那,脸色铁青,极为难看。而那边的时翼则缓缓转头,神情复杂地看向云皇,心里悲痛难以言喻。

  “呵呵呵呵……”跪在地上的朱凌桀桀地笑了起来,他指着云皇道:“所以我说你蠢!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我叫你喝什么,你也会喝什么?我说你得什么病,你便相信自已得了什么病,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他笑得眼泪出来了,踉跄着爬起,指着云皇笑道:“你不知道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与罗于宋联手的,把你这李氏天子玩于股掌之间实是太爽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