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长路遥远盼君归>第1章 国师府丫环路遥远

  寒冬虽过,可云国都城永安城里仍是北风凛冽,阴雨绵绵。

  初春的大雨里仍带着倾骨的寒意,朝中文武百官身着镐素乌压压一片跪倒在东宫殿门前,齐呼要求诛杀妖女。

  太子生母静安皇后,命禁军首领时翼带兵围困东宫殿,以逼迫太子妥协。

  宫门外,笛清太子的近卫,火凤凰涅凤手持明晃晃的寒霜剑带着身后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向着时翼率领的金吾卫一次又一次的发动进攻,只为能撕开一条口子,将身后大雨中紧紧抱着药箱的薛太医送入这座东宫殿下。去救治正在难产的舞姬花容。

  但是,虽然那些蒙面黑衣人的身手不错,武艺高强,可他们面对是同样训练有素,人数众多的金吾侍卫,几番激烈的打斗下来,各有所伤,黑衣人无法攻入,金吾卫也没办法将他们击溃,就这样僵持在东宫殿门口。

  涅凤再一次在对方凌利的剑锋下败下阵来,她单膝跪地,手中银剑撑在地上,抬头看向眼前的金铠将军,她左脸至颈脖处绘了只彩色的凤凰,让她本就白晳的脸显得更加孤傲冷艳。

  时翼反手将剑收到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涅凤,道:“涅凤,你虽有寒霜,可你的剑法是我所教,鞭法也是我所授,你打不赢的!放弃吧!”

  她忍不住吐出口鲜血,赤红的眼里中充斥着愤怒与不解,她恨恨地道:“我不明白,殿下与师父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同时师父也是殿下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人,可师父却是为何要拦我?”

  她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渍,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愤怒,她指着宫门内跪倒一片的大臣们,大声道:“你为何要跟他们一样,逼迫殿下,背叛殿!你明知道殿下的心意,你明知道,若是花容一死,殿下也是活不下去的……你为何要拦我?为何啊?”

  时翼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也变得微微颤抖,半晌,他道:“我奉太后之命守在这里,我奉命围守这里,就算是殿下日后恨我,怪我,我今日也别无选择!忠君报国乃我们时家的使命……我别无选择!”

  背着药箱的薛太医摇头叹道:“时将军此言差矣,你忠你的君爱你的国就是,可何苦要逼死一个无辜女子,更何况还是一尸两命。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何不放我们过去,朝政之事朝堂上再去议呢?”

  时翼低声道:“太后娘娘刚已命人将宫里负责接生的稳婆送进了东宫。”

  涅凤冷笑道,“你相信她吗?”

  时翼低头无奈地笑道:“不相信又能如何?你们与我一样,同为殿下身边的人,不是很了解殿下吗?有花容在,殿下又怎么会改变主意?殿下若真的放弃了皇位,那些刚刚推行的新政怎么办?我们所期待的大明天下又如何能来?”

  他抬起头,眼神坚毅,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殿下尽忠,为云国尽忠!”

  涅凤握剑的手反手一抖,那银色长剑顿时化作如长长的软鞭,她大声道:“殿下想如何做,该如何选择,均应该由他自己做决定!我火凤凰涅凤,是东宫殿最忠实的影卫,唯太子殿下一人之命是从,誓死效忠殿下!”她一跃而起,再次朝时翼所在处劈头盖脸而来。

  “唯太子殿下一人之命是从,誓死效忠殿下!”她身后的影卫也跟着齐声喝道,再一次挥舞着手中兵刃冲了上来。

  那银色长鞭如毒蛇吐杏,所到之处,皆被劈为粉碎,时翼快速移动身形,锋利的鞭锋贴面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红印子,错身而过时,他手上的剑直削她的手腕处,她连退数步,险险地避开。接连几招,她始终无法向前突进半步,而时翼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想伤她,每每将她逼退后便停止攻势。

  突然,一阵初生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那涅凤怔愣住了,她停止了手上的攻击,望向宫门内。

  很快,她的太子殿下,披头散发,打着赤脚,状似疯颠地从金黄色的大殿里出来,他指着跪在底下的朝臣们,疯狂地哭着笑着骂着,“她死了,她被你们逼死了!你们如今可是满意了?”

  天上惊雷响起,更大的雨水落下,朝臣们跪倒在大雨中,呼道:“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他从高高的白玉台阶上一步步地时朝着那些大臣们走了下来,脚步踉跄,双目赤红,满是悲愤和嘲讽地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口口声声地救世,救世!可我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救不了,何以救世?你们自认文臣经伦满腹,武将英勇善战,个个都是栋梁之才,人人都可为国捐躯!如今又为何将一国之运,一战之责强加于一个女子身上,岂不可笑!岂不可笑!”

  有侍卫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反手抽出那侍卫手中的长剑,剑锋架在一个大臣的颈脖上,他满是悲愤的吼道:“你们都是刽子手,你们逼死了她,可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她没做错任何事啊!”

  剑架脖子那大臣却仍是面不改色,正气凛然地道:“她当然有错,她不该魅惑殿下,出身低贱却妄想攀龙附凤,阻碍两国联姻,自然该死!该杀!该碎尸万段!”他抬头看向笛清,坚定的道:“殿下英明睿智,心怀天下,臣等身为明学学士,一直奉殿下为明君,值得我们托付梦想,值得我们死追随。可殿下岂能为了一个妖女沉伦风月,惘顾国法,背弃明学,抛弃追随殿下的天下臣民,还望殿下迷途知返,以国事以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笛清太子后退一步,手中长剑“咣当”落地,他神情愰惚地喃喃自语,“是啊,是我负了你们,也是我负了花容……可明明有错的是我,有罪的是我,该杀该死的也是我,为何,为何你们要逼死她呢?她何其无辜,何其冤屈。”

  大臣们再次俯地喊道:“请殿下迷途知返,以国事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他哈哈大笑着向东宫大殿走去,背影凄凉无力,状若疯癫。那冰冷的台阶格处漫长,每爬上一阶,胸口都痛得透不过气来,他的哭喊声中透着无限的悲凉,“不要再说你们在追随我,信服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引领者,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工具,一个高高供在神龛上的工具,让你们日日参拜,却不能有自己想法的工具……哈哈哈哈……普世!救世!谁能救谁,谁又能给予谁公平?”

  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出,倒在了最后那级白玉阶上,猩红的鲜血沿着白色的台阶缓缓滴下。底下的众臣一阵骚乱,刚还在宫门外的对持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脸色大变,迅速的飞奔过来。

  涅凤将笛清太子抱在怀里,她十分气愤地一掌打开想靠近的时翼,着急地大喊道:“薛太医!”

  薛太医提着药箱拔开众人,上前查看后,他脸色变得十分凝重,道:“太子殿下此症凶险,快!快送入内殿!”

  众人一阵慌乱,很快将笛清太子送入了内殿,广场上那些还在淋着大雨的大臣们也乱成一片,慌乱地不知所措。

  广场宫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人影从阴暗处缓缓走出,其中面容清秀的男子目睹着眼前混乱的一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道:“如意,你说,今日之事我们算是成了吧?”

  他身后人则是一脸担忧地低声道:“殿下,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宫去,罗太医在那候着呢!”

  那男子握拳遮住鼻口,轻咳了几声,嘴角渗出丝鲜血,他身后之人更是着急了,上前扶他道:“殿下,您身子要紧,我们赶紧回吧!”

  男子挑了挑眉,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转身离开,大雨中,那脚步走得匆忙也略微凌乱无力……

  声势浩大的逼宫在这场大雨中落下了帷幕,舞姬花容虽难产而死,可那些满希望的明学派学士们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笛清太子大病一场后,还未来得及准备好登基大典,他便携带着花容所生之幼女,在近身侍卫涅凤的陪同下失踪了。

  笛清太子失踪的不久之后,云皇名不见经传的第三子李肃在静安太后与国师时弼成的扶持下登上云皇之位,并按两国盟约迎娶夏渊国嫡长公子夏宏瑞为皇后。让王李洛一战得封战神,却也因失去双腿不再领兵,自此传奇的父子三雄令人十分惋惜地退出云国的历史舞台。

  十八年后的云国都城

  国师府坐落在永安城的城北处,它原是先云皇御赐给国师时弼成的府坻,国师时弼成过世后,其子时翼大元帅也曾请旨将其改为将军府,可先皇御赐的金字牌匾却也不好取下,仍高高挂于门头之上,永安城里的人们也还是习惯性的称之为国师府。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几声鸡鸣后,坐落在国师府后院下人居住的厢房渐渐有了人声。

  路遥远四仰八叉地躺在在床上睡得正酣,跟她同屋的平儿蹑手蹑脚地穿好衣裳,叠好被褥。临走时轻轻拍了拍路遥远远:“遥妹妹,你不用起早,我替你把延寿院洒扫活计做了后再去服待少夫人起床。你起后去厨房把早饭吃了,别挑食饿着肚子,等我把做好的绣品交给少夫人了就到后院找你。”

  路遥远努力动了动眼皮,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朦朦胧胧中感觉平儿掩门而去。

  今日是八月末,刚好忙完府里的中秋宴,每年按惯例府中下人们可在今明两日轮换休假,家在都城附近的可以回家探望家人,回不了家的也可出府门逛逛街,置办些日常所需物品。

  这也是后院粗使丫环路遥远和她的平儿姐姐进府半年来的第一个休假,她虽然没家可归,但可以跟平儿一起回她的家。平儿的家在离南城门三十里地的芙蓉山上,脚程快的话,两个多时辰便可回家。平儿的嫂子烧得一手好饭菜,那些田野蔬菜,经过她手总能变得喷香可口,平儿的兄长虽然腿有残疾,少言少语,可待人却是极好,那两侄儿也甚是乖巧,一家人日子虽过得清贫,可也是其乐融融,幸福温暖。

  天大亮,路遥远拎着平儿昨日便收拾好的包裹到了下人厨房,厨房里那寡淡无味的白米粥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她揣了两个咸菜包子便到了后院。

  早上阳光正好,她撑着一条腿斜坐在后院的凉亭的长凳上,另一条腿垂在空中晃荡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那咸辣咸辣的包子,等出了府门不光可以吃到平儿嫂子做的饭菜,还可以逛街买各种好吃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秀发微拂,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白晳修长的颈脖,阳光打在她清秀娟丽的脸上,很是灿烂。

  院门处正好走来后院的杂役管事冯婆子和她的儿子铁柱,那冯婆子猛的看见路遥远坐那,吓得一缩头,赶紧把铁柱扯到院墙外。

  “这小姑奶奶怎么一大早在这?要是被她知道我们是去求大夫人把芸儿指给你,她指不定会怎么埋怨我呢!”

  冯婆子用手遮住半边脸,小声说道:“我们还是绕着从前院走吧。”

  铁柱是个身高八尺的壮小子,生得浓眉大眼,呆头愣脑,他一把扯住母亲,支支唔唔地说道:“母亲,其实遥远姑娘……人挺好的。”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

  冯婆子叹道:“我本来也是看这丫头人长得不错,性子又讨人喜欢,平日也是对她诸多照顾。可好看终究不能当饭吃呀!”她掰着招手指开始数落,“你看她针线活不会做,厨房活也不会做,便把她安排在寿延堂做洒扫。老夫人年前便带着二公子去祁阳老家探亲,那院里一直空着,每日打扫下,隔十天半月擦洗一遍就可,这活实在不多。可你不知道,也就这点活,还是那大少夫人院里的平儿姑娘替她做了不少,她实在不是个勤快人!”

  “可她识字啊。”

  “识文断字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咱家要找的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媳妇,又不是找秀才。”

  说罢,她拉扯着铁柱的胳膊朝巷子走去,铁柱无奈的跟上母亲,

  此时一墙之隔的院内,路遥远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是没干过那个腰粗屁股肥的芸儿……她低着头站在墙根底下,吃了一半的包子掉在了地上,双手拢着袖子掩面,好生落寞。

  看得门房里的袁大爷于心不忍了,敲了敲他那长长的旱烟杆,安慰道:“遥丫头,你莫听那冯婆子瞎叼叼,她那是上眼皮只看得下眼皮,没啥见识,识不得你这块宝贝。那铁柱光长块头不长脑子,呆头呆脑的,你要是配了他才是真正可惜了……前院帐房有个不错的小伙,到时,我去帮你去说合说合,怎么着也比铁柱那当护院的强。快别哭了。”

  “袁大爷,刚包子馅里的辣汤迷了眼睛,您这里能帮我找块打湿了的帕子过来吗?”路遥远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向袁大爷的方向挥舞着,她双眼紧闭,眼周揉得通红,吡牙咧嘴的,可不是被迷了眼吗。

  袁大爷愣了一下,连忙回到门房里把一块打湿了的帕子湿递给她。

  她接过帕子对着眼睛一顿好揉,终于是能好好地睁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