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迟来逢冬>第63章

  沈融冬触碰着晏迟的唇, 有了药汁滋润,像挨上一片棉花,既软又滑,她心里似有涟漪一圈圈荡漾开。

  岂料下一刻, 躺在床榻上的人忽然揭开那双沉黑如墨的桃花眼。

  沈融冬被吓了一大跳, 当即要逃开, 晏迟眼疾手快扶住她, 眼底里的担忧毋庸置疑。

  “我, 我是在给你喂药。”沈融冬慌忙解释道。

  晏迟起身,端来放在一旁的清水, 轻声说道:“吐出来。”

  沈融冬略有迷茫不解:“什么?”

  “你现在不能乱喝药。”晏迟再道。

  沈融冬乖乖听他的话, 用清水漱口,将嘴里的药汁洗漱干净。

  之后偷偷看他, 晏迟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 薄唇唇畔还残留着她喂进去的药汁,他像是丝毫察觉不到苦涩。

  他原本在穿衣裳,兴许是她盯过去的眼光过于直白,穿衣裳的举动顿住, 倾过身来,乌黑浓稠的眼睫近在咫尺,轻言缓语道:“你说起谎来时,脸上的破绽很明显。”

  沈融冬的眼光停留在他未来得及擦拭的薄唇, 莹润而有光泽,她忽然想到,自己面对他醒来时猝不及防编出的蹩脚谎言, 晏迟哪里会不知道最后一次根本不是喂药?

  “佛祖会不会怪罪我?”

  “佛祖哪有那么闲, ”晏迟笑道, “再说,有我替你担着。”

  沈融冬摁着手掌,不准自己再去想那些七七八八,见晏迟重新穿起衣裳,许久过后,她迟疑问他:“你为何要将这封信留在身边?”

  晏迟挑着眉头看了眼身旁,那封信被她看过后,倒也没有想要遮掩,就那么置放在床头。

  “可能是觉得,你那时候颇为有趣。”

  沈融冬咳嗽了一声:“莫要说笑。”

  “当真,”晏迟抬起眼眸,笑意从容,“这上面有你的字迹。”

  所以他是时常看着,以借此思念她吗?

  沈融冬不敢再去深入揣度,小声说道:“我之前想着到了边疆之后,就和你分开,可是方才看见这封信,忽然改变了主意。”

  晏迟不敢置信问:“当真?”

  沈融冬笑得眉眼弯弯,同他如出一辙道:“当真。”

  晏迟病容未褪,唇色苍白道:“冬儿,我有件事要告知你。”

  沈融冬问:“什么?”

  晏迟道:“记得在崇恩寺里吗?那件事,是我管教下属不严。”

  他没明说,可他们在崇恩寺里,还有什么事值得现下这般神秘兮兮?

  沈融冬的喉咙间似被灼烧般滚烫,艰难问道:“为何?莫非觉得我们之间若是产生了纠葛,能对于你日后的形势有利?”

  晏迟有没有想过当天子,她竟然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若是在暗地里有筹划,他的下属因此忠心耿耿呢?

  晏迟没给出答案,她的脑子里乱成一片,端起药碗,脚步匆忙向外:“你先歇息,我出去送碗。”

  晏迟想扶住她,不料沈融冬动作快,眨眼间逃离到门口。

  守在门外的心腹看进来,晏迟投去眼色,心腹顿时跟在那道身影后照看:“姑娘,不如换我来?”

  房间里,晏迟捡起那封信件,捏住它时,力道之大,连指骨处的肌肤都泛成了苍白。

  -

  之后再继续北上时,沈融冬时刻都在躲避晏迟,两人几乎没再见过几面。

  临近雍州地界,这里的景象不同于之前那般凄惨,沈融冬行在街道上,原本同晏迟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兴许看出她的疑惑,他凑上来解释道:“人生存在本就恶劣的环境里,久而久之都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这里接近关外,百姓们早养成了同胡商们去做生意的习惯,自然要富饶一些,何况黄河的水患,也影响不到这里。”

  沈融冬方若有所思,抬头看见他的脸,往前走几步:“我又没在问你。”

  晏迟无言,侍从见到这幕,一脸费解道:“王爷,这便是女人心,海底针吗?”

  他只知道从王爷感染了那场温病开始,他同沈姑娘之间的相处变了味,王爷从未露出过那般被人抛弃的可怜神情。

  现下,王爷又在盯着沈姑娘的背影,沉吟道:“你何时爱管起闲事?”

  侍从自赏了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

  临近雍州城门,原本尚有十里地,沈融冬坐在软轿里,发觉整支队伍停下,便问起侍从:“是发生了何事?”

  侍从回禀:“沈姑娘,是侧妃听说王爷归来,特地出城十里来迎接。”

  沈融冬怔住,眼前的十里土地都是贫瘠干涸的沙地,不说没有什么景致可赏,更有黄沙时刻无孔不入。

  她应当也不知道具体的归来时辰,就苦苦等在这,直到他们出现。

  沈融冬不禁问:“你们的侧妃一定很仰慕端王吧?”

  “那当然——”侍从方道一半,意识到自己话太多,猛地捂住嘴唇,匆忙解释道,“侧妃同王爷之间是止乎礼的关系,王爷只将她当做普通女子,还望沈姑娘莫要多想。”

  他们本就是夫妻,她多想也不奇怪,何况她和晏迟现下的关系…

  沈融冬叹了口气,晏迟于那件事没有任何错处,要怪也只能怪她勾引了他,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沈融冬隔了一会儿,忍不住揭开垂纱,偷偷去望那位晏迟的侧妃。

  只能看见她身段苗条,样貌看不太清,晏迟正在同她说话。

  又隔上须臾,晏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侧脸看过来,沈融冬匆匆将脑袋缩回软轿里。

  她拍着胸口:“好险…”

  另一侧,晏迟身前的女子眼眶还因为方才重逢的喜悦泛着红,她悠悠道:“王爷,您终于归来了,这段日子,府中上下无一不在想念您。”

  听他迟迟未回,顺着他望过去的方向看,发觉他的眼光始终停留在那顶软轿前。

  王爷一向勤俭,舍不得铺张浪费,那顶软轿里定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晏迟回眸道:“辛苦你了,何必远远出来相迎?”

  侧妃道:“知道王爷要回来,喜不自胜,原本想着到更近的地方迎接,只是被他们生生拦下。”

  “对了,”她微微笑问道,“王爷,那顶软轿里的人是谁?”

  晏迟轻声道:“一位贵客。”

  “如此,定要好生招待。”

  “不必,”晏迟低眸,自嘲笑道,“她可能不会留在府上。”

  侧妃胸膛倏地发闷,王爷同那顶软轿里的人,关系绝非只有他说的这样简单。

  -

  东宫自从新帝登基,人去楼空,俨然一片萧条。

  晏君怀偏偏身着龙袍,在重建过的栖霜宫中处理政务,书案前蓦地多了一道投影,他抬眼,见是孟欢端了汤药前来献殷勤。

  他冷淡道:“放下吧。”

  孟欢犹犹豫豫,将汤药放置在书案一侧,目光似被浆糊黏住了般:“陛下,您如此辛苦,需得早些饮用这碗补汤。”

  “你若有空,便多去陪陪太妃,不用到我这里来,”晏君怀手指在眉骨处按压,言语里颇有不耐烦的意味,像是急着赶人,“冬儿不喜欢你。”

  孟欢面面相觑,还想说什么,见他端起汤碗,薄唇微抿,眼看要挨到碗沿,便没再言语,行过礼告退。

  “臣妾求见陛下!”

  不料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晏君怀修长指节里捧着的药碗因这一声倾翻,瓷碗摔碎在地面,裂成了数片。

  玉丹走进来,似是松了口气:“陛下,这栖霜宫里固然有姐姐的影子在,可若是她知道陛下昼夜不分在操劳,根本不将身子当一回事,定然会伤心万分。”

  “冬儿没死,不许胡说!”晏君怀忽的将手中毛笔丢掷出去,墨汁溅得地面星星点点。

  公主见他油盐不进,朝孟欢投去眼色:“孟妃想必也是这样觉得,对吗?”

  孟欢心惊胆寒,玉丹明显话里有话,她颤声道:“是,陛下,您节哀。”

  “滚出去!”晏君怀转眼成了癫狂模样,根本不似先前的雍容。

  她们退出,公主眼看离了晏君怀目光所及之处,冷笑道:“孟妃,前几日里,你让你的贴身侍女出宫买了几味药材?”

  孟欢心里本就胆寒,此刻唯有硬着头皮道:“出宫买药有何稀罕?公主前来质问,究竟是有何深意?”

  “若不是为你买东西,她怎么会有机会走出宫门?”公主笑道,“孟妃莫不是要告诉本宫,你宫中的宫女不服管教,若是这样,不如将她们送到我宫里来,本宫帮孟妃好好调.教。"

  “买了又如何?”孟欢暗下决心,咬牙说道,“那几味药材用于治疗头痛和疲劳再好不过,我有些头痛,玉丹公主连这也要多管吗?”

  “倘若你真是拿来治疗头痛,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公主讥笑道,“可是你在补药中加入了这几味药材,混合在一起,陛下一旦接连服用,有可能会再也无法令妃嫔们孕育皇嗣,你难道不知吗?”

  孟欢脸色唰白:“你,你休要胡说!”

  公主凛然道:“若是我现在令人去传唤太医来,他们查看过地上的药材残渣,相信我是不是胡说,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孟欢骇得嘴唇颤抖,公主眼光骤然变凌厉:“若是下回你再打什么歪心思,我不会再这样好心提点,而是会如实告知陛下,望孟妃自重。”

  栖霜宫内殿里,晏君怀拾起地面上的毛笔,眼里恢复一丝清明,唇角渐渐弯出弧度:“来人。”

  殿外候着的两位太监进来,看见这幅景象,战战兢兢道:“奴才们这便收拾。”

  比起往前陛下癫狂发作时的满室狼藉,现下已经算好的了。

  “小心些,”晏君怀双眸阴鸷,唇角笑容不减,“这些残渣要拾起来,送去太医院检查。”

  太监们面色转为惊恐,尖细嗓音道:“是,陛下。”

  过后只待太监们收拾完出殿,晏君怀手握毛笔,只在奏疏上写了几个字,再批阅不下去。

  他抬起腰侧间悬挂于宫绦上的那枚血玉,神色痴痴道:“冬儿,冬儿没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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