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邵准每次寻觅晏汀都得去先找到怀安, 明明他才新婚蜜月,怎么就过上了婚后养崽的生活?要这崽崽是他自己的也就忍了,偏偏这崽还不是他的, 随着怀安年岁见长, 五官越来越明朗,他总能从怀安的眉眼间,瞧出别的男人的影子, 如此他越发不爽, 可是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晏汀到了夜里还未归来,邵准批阅完日间的奏折后,带着李钰提灯去怀安居住飞羽殿寻人, 未入门已经听见了怀安的惨叫声。
估计是惹祸了!
似怀安这么大的小孩正是爱惹祸的年纪!
进去, 外殿没有人, 内殿里,怀安趴在榻上,光着膀子躺着,背后泱红一片,晏汀正坐在一旁,用手捂着怀安的嘴,床尾处跪地的太医,抓着怀安的右腿, 咔嚓一声给他正骨。
“啊——”
怀安疼得脑袋一抬又砸入香枕。
太医低头擦擦汗道:“好了,不过不能下地行走,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公子的伤得好好养着, 还要吩咐厨房熬些补血的骨头汤来。”
晏汀请宫娥去送太医, 转头严肃的训斥怀安:“让你调皮爬树, 如今可好了,幸亏没摔断腿,否则我该怎么跟你爹爹交代。”
怀安努嘴没说话,眼角还挂着泪珠。
太医见到邵准弓身行礼,邵准免礼让他离开,然后缓慢的走到晏汀身后,怀安比晏汀先一步瞧见他,现在的他也不害怕邵准了,因为有晏汀撑腰,所以只是叫了声舅舅。
晏汀闻声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邵准无奈:“房中无人,何以入睡?他这又是怎么了?”
怀安哼唧一声:“我从今日从树上摔了下来。”
晏汀抠了一大块冰凉的膏药在手里边,然后用温热的手心搓开,轻轻敷在小孩背后的青紫处,手法温柔且娴熟伶俐。
怀安感觉凉意,回头看了一眼。
晏汀边揉边说:“太医说了,这药得换三次,力度如何?”
怀安点点头。
晏汀一笑:“那娘亲把药留在这儿,明日一早叫宫女给你换。”
“不要!”怀安耍小脾气,“我就要娘亲给我换!从前在清风堂时,怀安受伤了都是娘亲给换的,怎么现在又要别人来?娘亲有了夫君就是不是不疼怀安了?!”
邵准:“……”
他当时就想问候这小孩一嘴巴子!
他还没说他抢了自己追了整整十年的女人呢!
现在人娶是娶到了,可还得分一半给他,他这份苦楚找谁说去。
其实也不怪怀安这么想,他原本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人,从小与晏汀二人相依为命,早就已经习惯了晏汀围着他转的生活,可是现在邵准要来跟他抢他的娘亲。
他实在是害怕得紧。
也特别委屈,以为晏汀不疼他了,至少没有以前疼了。
晏汀无可奈何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娘亲怎会不疼你。”
怀安突然冒出哭腔:“因为你要把我送去安鋆给我阿爹。”
晏汀:“……”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当初接受嘉兴的委托时,她就答应了要送怀安去安鋆,现在安鋆国事已定,此时将怀安送回去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怀安根本就不想离开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见除血缘关系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开启一段完全陌生的新生活。
他不想要这种双脚悬在空中的感觉。
晏汀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怀安哭过以后人就睡了,只是还死死拉着晏汀的手。
邵准压低声音说:“走!”
晏汀指:“他拉着我手。”
邵准见状就要去强行瓣开怀安的手,晏汀阻止无果,怀安揉着眼睛睁开看着两眼,鼻子瞬间红了。
“娘亲要走?”
晏汀摇头:“没有。”
怀安干脆把脑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这个架势,铁定今晚是不放人了,晏汀转头冲邵准使眼色,邵准满脸写着“无奈”二字,不过还是拗不过晏汀,只能甩袖离去。
翌日与傅少奇坐在一起讨论朝政时,他还在为了夜里的事黯然伤神,连傅少奇说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乍然一回神时猛的发现傅少奇正在以一种极其无奈的表情盯着他,邵准不自在的动嘴问:“安鋆怎么了?”
傅少奇叹气:“你如今还在意安鋆发生了什么事?”
邵准:“……”
毕竟是国事,傅少奇也不会耽搁,于是又把安鋆的近况说了一遍:“安鋆王病危,因其膝下无子,册立阮天浩为储君了,现在安鋆是阮天浩监国,日益操兵练马。”
尤记得上次阮天浩的场景,那是在长使一战结束后,他对着邵准磕头拜了三下,眸子里的愧疚都快溢了。
其实按理来说阮天浩不欠邵准什么了,因为邵准还是排头兵时,他夜里孤军深入敌营烧毁安鋆的粮草后,在逃回大燕途中被阮天浩围困,阮天浩下令收兵放他归山。
长使一战时傅少奇也受过阮天浩的恩惠。
所以如今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阮天浩此人志向不小,如今操兵练马必然别有目的,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邵准也有了打算。
他指着桌上的各国地图说:“安鋆、萧河、楚汶、南旸,一直对我大燕虎视眈眈,萧河与楚汶更是在长使一战时对我大燕北面屡屡发动进攻,夺去我大燕近四座城池,这个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比划。
他说:“萧河,与我大燕以萧河为界,作战得靠水兵,但我大燕帅将无人精通水战的,将来必定吃亏。”
“楚汶,夹在安鋆与萧河之间,国力薄弱,不足畏惧,不妨先放着。”
“南旸,国中前朝势力与新朝势力冲突,只需等他们自相残杀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
邵准一指指着西面的安鋆:“灭安鋆!”
傅少奇被他说得热血沸腾,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了。
-
陈自修时常来宫里寻邵准玩,已经数日没有与晏汀同过床的邵准,就只能把“家丑”外扬了。
陈自修在听了他的事情后,也是有感而发的吐口水:“我家那位又何尝不是如此?自从我们生了第三胎,如今我就再没了二人世界。大儿子读书了,她得陪着,二儿子摔了她得看着,小儿子睡觉她得哄着,我,我就是那个多余的。”
邵准更气更恼:“我邵准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那小子的老爹抢了我的女人四年也就算了!他如今还要来抢!最气人的是,我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我……”
他踢翻了凳子:“我气死了!”
一旁的李钰万万也想不到刚刚还在朝堂上对着群臣骂“那就打——”的暴君因后宫的事生气只是踢翻了凳子怒骂一句“我气死了”。
陈自修愣住:“那你确实是比我惨点,我好歹是自己亲生的。”
邵准:“……”
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纯属伤口上撒盐呢这是!
也是,陈自修受的气好歹也是自己亲儿子给的!
“我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兴许!可能!爱上过别的男人!还……还为他生出了个孩子,我就!忍受不了,恨不得找到那小子把他给撕碎了。”
只是同样有儿子的傅少奇却没有二人的痛苦。
两个人原本是抱着找安慰的心情去问的傅少奇,却被某人秀了一脸的恩爱。
傅少奇听完二人的事迹后只是非常单纯的问了一句:“啊?这样吗?可是嘉顺不这样啊!”
从傅少奇欠揍的表情上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来炫耀的。
“我夫人从来不会为了小孩晾着我哎!反而是因为我冷落了小孩,大概是因为我在她心中比较重要吧!”
邵准:“……”
拳头已经硬了。
陈自修:“……”
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今天说什么也得来一场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傅少奇第一次秀了。
不过傅少奇的话倒是点醒了邵准,或许在晏汀心目中他真的不重要吧,毕竟晏汀原谅他还是因为德裕贵妃的遗言。
他这是属于子凭母贵了!
夜里他去到飞羽殿陪晏汀与怀安用晚膳,进去后就用一双充满幽怨的眼神死死盯着怀安。
还是李钰提醒了晏汀一句晏汀才发现邵准来了多时。
李钰:“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晏汀赶紧起身请他入座一块用饭,邵准带着委屈的情绪做好,晏汀看见后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被怀安给打断了。
这小子就知道抢他的皇后!
找个什么法子把他送回到他的生身父亲那里去好呢?
“啊……”
闻声晏汀连忙放下筷子握住怀安被热汤烫红的小手吹。
“没事吧?”
怀安摇摇头:“疼。”
晏汀笑着说:“让你那么不小心,娘亲给你吹吹就好了。”
邵准见状也叫了一声。
晏汀看过来:“你又怎么了?”
邵准眨眨眼睛:“我也被烫着了。”
晏汀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邵准:“……”
差别有那么大吗?
小鬼头怀安早就看穿某人的把戏,因为这已经不知是多少回邵准学他争宠了,他还故意对着邵准吐了吐舌头,表情充满挑衅。
怀安暗暗吐槽道:“东施效颦。”
邵准:“……”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邵准一拍桌子站起来,晏汀顺手递了个玉碗过去,他看了一眼,娴熟的接过盛汤放到晏汀跟前。
气死了!
用过饭,邵准没走,他也忍够了,直接开口说:“我依稀记得怀安的爹爹还在世啊,你说他会不会很想念孩子呢?虽然你们离了,但也不能不叫他见孩子吧?这样实在不好。”
怀安:“……”
邵准无视他又继续说,话里话外都是对小孩的关心,可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也就他自己清楚了。
“汀儿,虽然我不知道那不知好歹的男人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与你分开的,但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爹爹呀,你也不能不给他看孩子吧。”邵准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
晏汀在听到这句话后当真了。
而且她好像听说安鋆王病了。
万一撒手归西……
思罢,晏汀说:“怀安,你想去安鋆看看你阿爹吗?他应该想见你的。”
不等怀安说,邵准先打断,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导他:“怀安,怎么说那也是你爹爹,你再怎么怨他也不能不认啊,做人不能不孝。”
怀安:“……”
就你清高就你孝顺!
晏汀接着邵准的话说:“怀安,过去看看吧。其实这些年,不是你阿爹不来找你,而是他压根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娘亲没告诉他,不过他见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男人竟然不知道怀安的存在?
难不成晏汀是离了才怀的?
想着邵准的拳头又硬了。
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晏汀怀上孩子后那么不负责任的就跑了!
其实怀安也是想见亲爹一面的,可是他又记恨爹爹从未来寻过他,如今在听了晏汀的话后,他揉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答应了。
“嗯嗯。”
今夜晏汀跟着邵准回了未央宫,从她沐浴时某人就已经开始毛手毛脚了,然后不等她擦干净水,就被人打横了抱上龙榻。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柔和,兴许是二人许久不曾弄过,今日的气氛是格外的美妙动人。
邵准握住她的脚踝往上摸。
“你……”
晏汀想要往上走又被人掐住给摁了回来。
见她红成鲫鱼,邵准兴致大好。
邵准故意挑逗:“皇后娘娘。”
晏汀声音发颤:“什么?”
“前朝的大臣日日都在催促朕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帮朕一下?”
他抱着晏汀坐在了未央宫院内的吊椅上,欣赏着满园的绿叶与似乎触口可及的星空。
李钰守在外面不敢让人进去。
晏汀从前从来不知他竟然对付人的恶趣味有那么多。
夜里的风带着氤氲的水汽,也打得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溺在水里。
他爱不释手的吻着她湿漉漉的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等到晏汀再次进入汤池后她才想起来回复刚刚邵准说的话。
邵准入池从后拥着她:“汀儿,你知不知道,只要想到,你也曾这样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我就要嫉妒得发狂,我就恨不得撕碎了你,今日更是恨不得飞过去,撕碎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竟然让你孤儿寡母的在清风堂待了四年。”
难怪他今日那么疯狂的想要占有自己。
说着邵准可怜巴巴的蹭着她肩部最柔软的肌肤:“给我生两个孩子吧,这样我能少嫉妒些。”
“噗……”
“你笑什么?”邵准扳过她的脸蛋,在目光盯住她的唇时,下一秒就堵了上去。
后来晏汀想趁机爬上岸,可还是被人抓着脚给拽入了欲望的海底。
……
“孩子不是我的。”
邵准意识到晏汀在混乱之中说出这句话时是在她入睡后。
因为当时水花四溅,他又在意乱情迷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晏汀说了什么,现在突然记起……
“……嗯?”
晏汀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睁眼看着将自己搂腰抱起的人。
邵准急切的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了?”
晏汀皱眉。
邵准说:“在汤室时。”
晏汀细细去回忆方才在汤室自己说过什么话时登时红了脸。
邵准以为她记起:“快,说。”
晏汀扭开头:“不要。”
“快!”
瞧见对方的表情认真,晏汀犹豫数秒后捂着脸说:“你走。”
邵准:“……”
晏汀从指缝里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还以为自己说的他不满意,于是补充到。
“还有……喜欢这样。”
“不……不是这个。”
邵准也脸红:“我不是问你这个。”
晏汀拿下手:“那是什么?”
邵准抿了抿唇看着她。
忽然晏汀脑光一闪,她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怀安不是我的。”
瞬间黝黑的眸子进了光,晏汀第一次发现邵准的眼睛可以变那么大,又那么圆那么亮,竟然可以装得下浩瀚星海。
晏汀浅浅一笑:“怀安不是我生的,我也没有别的人。”
说完她就猛的撞入了邵准的怀里,他搂着晏汀的脖子细细的嘬了嘬。
又捧着她的脸亲吻。
晏汀红着小脸告诉他:“可是怀安真的是你的侄儿。”
邵准:“……”
“——他是嘉兴公主与安鋆王的孩子。”
-
自从邵准知道怀安不是晏汀的儿子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后,他说什么也不肯怀安去安鋆找他的亲生父亲了。
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了,他害怕怀安在路上遇到危险。
可是怀安却是铁了心的要去见一面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跟晏汀说:“我去一趟就回来,不会留在安鋆的,我要跟娘亲舅舅一起生活。”
邵准纠正道:“是舅舅舅妈!”
怀安:“……”
晏汀瞬间破涕为笑的窝进了邵准怀里,送别怀安后,傅少奇也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整装待发。
-
又是李钰不能听也不能看的一夜,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要是新皇帝,可比从前的老皇帝会折腾人多了,他很少能瞧见晏汀午前醒过来。
李钰背着手在月光底下踱步,忽然听见殿内传来声音,邵准只穿着一件敞开领口的中衣打开门,满头大汗的急忙叫太医。
“传太医——”
太医来了后,隔着床幔替榻上的人诊治,也不敢去看散落在地上的衣襟,如今正值寒冬,李钰怕邵准着凉,只能再一次递去外袍,邵准看了一眼扯过,随手披在自己身上。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问:“皇后娘娘有什么症状?”
邵准尴尬道:“方才……她出了一点血。”
太医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邵准想要孩子已经数个月了,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如今真有了,却没有想象的喜悦,而是还在担心晏汀的身体。
“可是刚刚她出了血。”邵准说,“你再给她好好检查检查。”
太医笑着爬起来回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行房事的,所以才会流血 所幸胎儿无恙,皇后娘娘也没事,所以陛下请放宽心吧。”
一直到太医走邵准才意识到自己快要当爹爹了。
倒是晏汀又气又恼的朝他身上砸闷拳:“都是你害我丢人!”
邵准:“……”
他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晏汀的后腰,恨不得能将她揉入身体里,可算没有白费他这些日子吃的那些大补的药,可算不要再听陈自修那些嘚瑟的话,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狂吻她的背。
晏汀也紧紧搂着他。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后,骤然抱着人举高高喊:“我终于要有孩子啦——我要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