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汀醒来是在邵准离去不久, 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日倒是比平时多睡了一个时辰,全都是拜某人所赐, 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在议论, 她好奇的凑耳听了一嘴。

  “里面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陛下竟然要与她做寻常夫妻!听说还是生了孩子的,怎滴咱陛下待她如此恩宠有佳,还真是亘古未有的事, 我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 还从未见过哪个皇帝这么对待一位宝林的。”

  “别说你了,去史书翻翻,也是没那位娘娘, 有她这待遇的。”

  “另外啊, 我还听说, 她好像之前是朱三夫人来着,在夫家时就与咱陛下牵扯不清呢,想我们陛下一世的英名,全栽在她手里边了。”

  “真的假的?她还要脸么!就这样的,咱陛下到底是瞧上了她什么?”

  “估计是有点手段吧。”

  “……”

  这些话恰好被李钰听见,李钰严声呵斥了二人,而后推门进来请晏汀洗漱,又笑着特意宽劝她:“娘娘不要在意那些贱婢说的话。”

  晏汀抿唇一笑:“她们又没有说错什么。”

  李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又怕晏汀心里藏心事,等邵准下朝时, 他将今日一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邵准, 邵准听完后, 拇指摁着笔端, 生生掐断了一只笔。

  他忍怒:“人呢?”

  李钰回:“已经押入瑾身殿用刑了。”

  邵准冷冰冰的说:“拔了那俩人的舌头。”

  李钰:“是。”

  他好不容易才用手段将晏汀弄回洛阳的要是因为这两个的三言两语,就把好好的人再次搞抑郁了……

  另一边的晏汀在得知邵准要因此事拔了那两人的舌头后前去求情,那时邵准正在勤政殿与朝臣商议大事。

  邵准处理妥当朝政后让她入室:“等久了吧。”

  晏汀缓缓摇头。

  其实她很喜欢邵准认真处理国家大事的模样。

  起码像个人了!

  邵准偷笑,一把拽她入怀,伸手推开了放在案几上的奏章,大手摁着她压下轻薄。

  李钰识趣驱散了宫娥太监。

  晏汀又恼又羞:“你……你就不能……做个人吗?”

  他笑:“我几时不做人了?”

  晏汀更气,想起正事:“我来是与你说今日那俩宫娥的事的。”

  瞧见对方脸上的笑意没了。

  她继续说:“你堵不住天下人的口,拔了她们的舌头也没用。”

  他沉着眸子:“那我就见一个拔一个,总有耳根清净的一天。”

  晏汀急:“那你就是个昏君!”

  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说了什么要掉脑袋的话。

  邵准伸手揽住细腰,眉眼之间全是笑意:“朕本来就是个昏君。”

  晏汀:“……”

  “若不是个昏君……”

  “又怎么会被你吃得死死的?”

  这人……

  她脸红不敢去瞧人。

  可他恰恰爱死了她这幅欲拒还迎的模样。

  故意用滚烫的气息折磨她的耐性。

  -

  小怀安在见到五个多月没见面的娘亲后哭得泣不成声,以至于晏汀以为小孩在宫里是受了什么欺负。

  莫名其妙就被人瞪了一眼的邵准表示实在是委屈。

  晏汀本想向以前一样,将怀安抱在怀里哄的,可惜她低估了怀安的体重,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人还没抱起来,她就差点闪到了腰,好在邵准及时撑了她一下,这才没有双双四面朝天。

  小奶团子奶声奶气的搂着晏汀的脖子,张口湿漉漉的热气也同样带着幼香,他应该是才吃了奶制品,嘴角上还有糕点碎屑没擦干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波动。

  “呜呜呜……”

  邵准瞧她吃力,二话不说的抱过怀安,晏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安,很明显,这五个月,怀安非但没有受到虐待,似乎还养白养胖养高了,苹果肌上的嫩肉,都能掐出水来,而小孩也不排斥邵准的亲近,甚至很熟悉的搂住他的脖子,暖乎乎的往上贴。

  晏汀一时沉默了。

  这样看着倒是她多心了。

  “娘亲……”

  怀安从邵准怀里出来,张着两只手搂她,晏汀被小胳膊搂住后,莫名的离邵准不过咫尺了,她害羞想要撤开,可小孩却不撒手。

  离近了,呼吸也近了,心似乎也近了。

  他眼含笑意的盯着她看,晏汀在片刻闪躲过后,也莫名其妙的直视他,美眸之中有着思考和纠结。

  邵准盯着她水嫩的唇,忽然往前小挪了一步,就在晏汀准备闭上眼时,怀安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气氛。

  怀安说:“娘亲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呀?怀安真的好想你。”

  晏汀笑着捏他的肉脸:“圆了。”

  “都怪舅舅!”怀安说,“都是他塞给我吃的!我说不吃吧,他就说要是娘亲看到我瘦了就会骂他的,然后就非得逼着我吃!哼!撑死我了!”

  晏汀笑着往浓眉处看。

  邵准笑着凑近:“晏才人,朕倒是想问你一件事,这小孩唤你娘亲,你是朕的女人,那他应该唤朕什么?嗯?”

  晏汀:“……”

  怀安楞楞的搂着两人的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此时晏汀才发现李钰他们一早就出去了。

  “舅舅。”晏汀回答。

  邵准板着脸:“合适吗?”

  怀安是嘉兴公主的儿子,嘉兴公主是邵准的姐姐,所以怀安叫他舅舅没有一点问题啊。

  晏汀回:“合适。”

  邵准:“……”

  他将怀安抱下去,特别认真的与晏汀理论:“不行,你不能让他叫我舅舅,他得叫我爹爹。”

  晏汀:“为什么?”

  小孩仰着脑袋懵懂的这边看一下那边又看一下。

  邵准握着她的手:“我是你夫君,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憋住后,故意说:“我就不。”

  “你……”

  第一次见到邵准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晏汀也是心情大好。

  邵准察出她的坏心思,挑眉一把抱起怀安问:“你自己说,你要叫我什么?舅舅还是爹爹?”

  “我……”怀安看人脸色的往晏汀脸上瞧,“可是我爹爹人还在。”

  邵准:“……”

  一瞬间,笑容没了。

  他差点忘记还有这一茬子事了!

  这小孩的爹爹还活着!

  不过小怀安多少是有些眼力见在身上的,知道邵准有点不开心,他补充道:“怀安是不需要两个爹爹,但是娘亲需要男人啊。”

  晏汀顿感羞涩:“怀安!”

  怀安搂着二人的脸一嘴亲了一个,晏汀一笑,也在肉嘟嘟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这是怀安发话了:“娘亲不能偏心啊,也亲亲舅舅啊。”

  晏汀:“……”

  邵准孩子似的撒娇道:“晏才人,我也要。”

  怀安一脸期待的看着晏汀,一整个可爱的脸蛋上写着——快啊!

  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李钰早已出去,她倒吸一口气,试探着覆唇上去,本来侧着脸的男人,忽然拨来了怀安的脑袋,正过面来,晏汀的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晏汀:“……”

  邵准舔唇浅笑道:“真甜。”

  坐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时,他满脑子里都是怀安爹爹的事,如果说怀安的爹爹还没死,那么晏汀当初又是为何嫁他,之后又为何分开的呢?这些都是疑团,他虽然不介意晏汀在离开他之后有过男人,却非常在意她是否把心给了别的男人,如果晏汀真的心里还有着那个男人,他又该如何呢?

  杀了他?!

  “陛下……”李钰进来打断了邵准的思绪,“陛下,外边庆国公来了。”

  邵准抬手:“请进来。”

  这庆国公年七十八,可是三朝元老,且又是邵氏一族的血亲,曾辅佐过高祖皇帝和先帝,地位与众不凡,邵准在他跟前,也得敬三分薄面,但庆国公此人,经常仗着自己的地位,对皇帝指指点点,这次特意入宫,必然是为了晏汀的事来的。

  他主动下去扶:“邵公请起。”

  庆国公颤颤巍巍的起来看他:“陛下今日早朝因何迟到了?”

  邵准:“……”

  他不就迟到了一点点时间吗?

  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皇帝果然不好当!

  不过他还是笑着回复庆国公,坦诚布公:“寻常百姓家新婚燕尔不也得缠绵悱恻个几日吗?”

  庆国公见他如此坦率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老臣身为三朝元老,有劝谏陛下之责,还请陛下恕罪。老臣知道陛下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因女色耽误国事,只是老臣还是得提醒一句,陛下,国君不同寻常百姓家的男子。”

  邵准闻言浅笑。

  他记起来了,庆国公的外孙女入宫选妃,只可惜被他赶了回去,想必这老头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庆国公果然提及选妃一事了:“陛下,开枝散叶乃国之大事,您如今膝下无子,此事可万万不容耽搁啊。老臣日子听说,这次选妃,您只纳了一位娘娘,而且还是个乡野女子,这实在是……老臣窃以为,陛下宜扩充后宫,为皇家延续香火。”

  “邵公这是在咒我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朕如此才二十七,正直壮年,怎么被你说得,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老臣不敢。”庆国公跪下,“老臣只是惶恐,老臣只是一心为陛下为社稷担忧,还请陛下明鉴。”

  “邵公……”

  他恩威并施的笑着搀起庆国公:“邵公可是我大燕的功臣,尤记得前不久的洛阳之乱,若非您站在我这边,否则这个皇帝,我还当不上呢。”

  庆国公双手发抖,站都快站不住了,因为许王曾联合过他,而他当时也是答应了助许王成事的,只是后来发现情况大变,从而倒戈相向,顺水推舟的帮了邵准一把。

  难不成他知道?!

  庆国公满布恐惧、猜疑、忌惮的眸子微微抬起。

  邵准又是一笑。

  庆国公吓得连忙低下头:“老臣……老臣只是进宫来请陛下早些为我大燕皇室诞下麟儿的。”

  “哎,这便对了嘛。”邵准笑意绵绵的握住庆国公的手,“那就借邵公您吉言啦。”

  庆国公强挤出笑意,就在背身要离去时,他忽而停住试探说:“宫里的那位娘娘可是从前朱时叔的夫人?”

  邵准笑容僵硬,眼底更是漆黑。

  庆国公自知自己是触怒龙颜了,可又想着自己来都来了,这话必须得说清楚,他跪趴在地上求:“还请陛下恕臣之罪,臣听闻晏才人是昔日朱三的夫人后,日夜难安,想当年陛下就因此女,险些犯下大错,而如今……老臣实在殚精竭虑,辗转反侧一夜,还是决定入宫请陛下处死妖女!”

  “昔时,先帝在位时,就有意要处死此女的,怕的就是她祸乱后宫,没想到今日果真灵验了,可见此女当真有祸国殃民之色,还请陛下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我大燕的千秋大计,从先帝遗愿,将此女处死!”

  噹——

  邵准闻声用余光扫了一眼后门,一抹暗黄色的衣角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