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地面积白,陈自修与邵准吃完酒方归,丫鬟们见他微醺伸手想要去搀扶, 陈自修甩甩手让她们一边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顿住脚步:“对了,夫人心情怎样?我这回来得晚了些, 她……”
丫鬟低头回道:“今日府里来了客人, 夫人心情很不错。”
“那就好。”陈自修一笑,推门入室,房间里的灯还没灭, 他探着脑袋瞧了一眼, 贴身丫鬟麝月正欲开口, 陈自修伸指嘘禁一声,等二人离近些,他才压低声音问,“才睡下?”
麝月点头:“是。今日两位公子吵得厉害,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呢,不过眼下服了郎中开的药,已然睡下了。”
陈自修走到榻边瞧,见李宝儿面色红润饱满, 看样子晏汀的药是奏效了。
麝月接着请示:“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李宝儿本就属于丰腴多姿的身材,如今妊娠期刚过, 整个身体都圆了一大圈,幸亏她本人底子好, 胖了也很美, 而且别有一番富贵气, 甚至更加秀色可餐了,不过陈自修不会碰她,只因李宝儿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他很心疼她。
陈自修第二日醒来时整个手臂都被李宝儿给枕麻木了,可他又不好吵醒她,就只能忍耐到对方醒来,可谁知她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嘶~
“……嗯?”李宝儿滚动,伸手揉揉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睡得糊里糊涂的,竟不知已经是第二日了,陈自修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暖又甜,忍不住低头嘬嘬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哼!”李宝儿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他,“你少糊弄我了!”
“哪会……”
李宝儿一指暗戳戳摁他胸口,多情明媚的眼神满是勾引,她这些招数可是打娘胎里就有的:“等你有了兄弟就忘了婆娘了。”
陈自修无奈又宠溺的搂住她:“哎呦,我的宝儿!”
李宝儿噘噘嘴:“我听说瑾王最近似乎是大张旗鼓的找什么人?他这是要找谁啊?”
她的话题转得快,不过色迷心窍的陈自修并未反应,只是顺着话说:“一个女人而已。”
李宝儿眼神微动:“谁?”
陈自修兀的回过神:“你问这个干嘛?”
李宝儿哎呀一声上手搂他的脖子娇嗔:“我就爱听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病了,我还用得着问你?我自个就去打听了!说到底,还是赖你,要不是你把娃娃往我肚子里塞,也不会唔……”
一番滚动,喘息未定。
陈自修抬手撩开沾在李宝儿胸口上的青丝往后一甩:“晏汀。”
李宝儿瞬间撑起腰板:“可是朱时叔的夫人?瑾王找她干什么?难不成她得罪了他?不应该啊,朱夫人我见过一面的,看着像是很老实本分的人呀,怎么会跟瑾王扯上关系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快跟我说说!”
李宝儿这人最会磨人了,当初可是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磨得陈自修力排众难将她带回了家。
现在手段又来了。
夫人二人自从李宝儿怀第二胎后就再没有过夫妻之实,眼下被她手上这么一捣腾,陈自修情难自持,恨不得将天捅出个窟窿来,他已经快要发狂了,可李宝儿就是不给他个痛快,最后逼得他只能如数告知,反正他也守不住秘密。
李宝儿边弄边问:“你说朱夫人是因为状告瑾王才逃的?”
“是!”
李宝儿皱眉:“她告瑾王什么了?”
陈自修握住无骨的小手满头密汗:“其实朱夫人从头到尾嫁的都不是朱时叔。”
“什么?”李宝儿惊。
陈自修顿时青筋暴起,一拳头锤在了软榻上。
……
麝月见李宝儿口里念念有词于是过去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嫁的不是朱时叔……”李宝儿喃喃自语,“那是谁?”
麝月听得满头雾水:“谁嫁了谁?”
“该不会!”
麝月跟着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夫人?”
李宝儿睁大着眼睛望向她:“是瑾王强迫的她!”
麝月更糊涂了:“瑾王?”
李宝儿倏忽拍案而起开门往左厢房方向去。
冬日太阳不容易得见,今日倒是探了个好头,洋洋洒洒的穿破云层,地面积雪融了差不多,一束橘黄色的光从牖缝入,替对窗理云鬓的女人渡了一层淡淡的金,乍一入眼,不觉是天仙下凡。
李宝儿这是头一回发自内心的感叹其他女人的美,她是烟花巷柳出来的,自认与不少美人大过交道,可第一次竟找不出来一个词,足以形容她之美之十分之一。
听见脚步声,天仙素手撑着妆台,缓缓起身:“陈夫人……”
李宝儿缓过神往里走:“你睡得怎样?屋子里的地龙够吗?”
女子含羞点头:“嗯。”
李宝儿让人关起门来,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与她面对面的位置,俗话说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她对对方也是这么个情愫。
“我是应该叫继续你朱夫人还是晏小姐?”李宝儿问。
晏汀淡淡道:“晏小姐好了。”
昨夜晏汀从天师衙门逃走后,在半道上冲撞了李宝儿一行人,李宝儿刚好在娘家替娘家人处理事情,这才半夜还在外边,她瞧见有人与她们撞上,连忙下轿出去查看,当时夜色太暗,她只听得对方声音细软,不大像当地口音。
“小姐,你没事吧?……可是伤了脚?是哪只?还能走不?”
李宝儿蹲下用手摁了摁晏汀发肿的右脚,她一摁便听见对方喊痛一声,李宝儿以为是自己的人将她撞伤的,便执意要带晏汀回陈家治病,等带回去就着灯火一瞧,李宝儿当即呼吸一紧。
洛阳竟还有生得如此绝色的佳人?她从前竟没有发现。
问清楚后,她便知道:“原来是朱时叔的夫人。”
晏汀脚上的伤并不是因为撞了李宝儿的人弄出来的,而是她从天师衙门逃出来时不小心崴着的,一路上东逃西撞的,眼下已经肿成了大猪蹄子,她忍了许久,最后还是疼晕了过去。
想起来昨夜的意外,晏汀有些愧疚的开口:“其实我这伤……不是因为你们,而是我自个跑的东西崴着了,所以夫人也不必自责。”
提到伤势,李宝儿看了一眼她的脚脖子,昨夜上过药,现下已经消肿,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肿消是消了,但走路还是不太利索。
晏汀站起来说:“我一会儿就离开。”
李宝儿哎呀一声拽她坐下:“那么着急干嘛?难不成你在躲什么人?”
“没有。”晏汀果断否定,她怕李宝儿会把此事告诉邵准,否则她的崴脚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又说:“我阿爹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不便久留了,昨夜多谢夫人收留,否则我恐怕就在冻死在外边了,夫人的恩情,我来日……”
李宝儿握住她的手:“你昨夜是不是去了一趟天师衙门?”
晏汀瞳孔震惊。
李宝儿轻轻拽着她坐回去:“你可是北街那位闭门不见客的神郎中?”
晏汀睁着眼睛与她对视,李宝儿真诚又坦然,看着并不像是邵准的人。
李宝儿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与陈自修不同,你只管告诉我,能帮你的,我义不容辞。”
她真的可信吗?
晏汀正在犹豫不决之际,门外忽然来了动静,陈自修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一回家就在找李宝儿,在得知李宝儿在厢房与贵客说话后,更是径直往这边来,丫鬟麝月一声“夫人在里面跟人说话”还未落地,陈自修已然推开房门进来了。
“宝儿,今日庆贺大宝生辰与小宝满月,我那几个兄弟要来府里吃酒庆祝,你……晏汀?!”陈自修当场愣在原地,邵准与裘逸轩挖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人,竟然在他这儿?我滴乖乖!
李宝儿神态自若:“出去!没瞧见我在跟晏小姐聊天吗?你一会儿再来。”
“噢。”
陈自修带上大门后足足在雪地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叫来麝月:“里面那位是何时来的咱们家?”
麝月回:“昨儿个半夜来的。”
“难怪没人知道。”陈自修囔囔自语后又对着麝月说,“夫人她是怎么个意思?”
麝月摇头:“不知道。”
陈自修:“……”
这可好了,家里俩祖宗。
要是让邵准知道此事,他可怎么跟兄弟交代啊?
在见到陈自修后,晏汀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她挣扎着就要走。
陈自修可是邵准的死党,现在他亲眼见到她,这离她被抓回去,就已经不远了。
李宝儿伸手挡住门口:“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
晏汀含泪咬唇:“我要走。”
“为何?”
“邵准会来抓我的。”
“你很怕他?”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宝儿格外的亲切,身上的淡淡奶香也叫她觉得安心,她对李宝儿的戒备也比寻常人少许多,这大概就是女人对于女人天生的依赖感和信任感。
她泪崩,尽数道出:“我是逃出来的,昨夜我去天师衙门,就是为了状告瑾王,他眼下已经知道了,必然会抓我回去,刚刚陈自修瞧见了我,他一定会告诉瑾王的,我不想被他抓回去。”
“他敢!”李宝儿扶住她颤颤巍巍的小肩膀,“陈自修不敢去给瑾王通风报信的,你信我!”
晏汀泪眼朦胧的盯着她:“我可以信你吗?”
李宝儿捧住她滚烫的小脸贴了贴,像是两只小鸟间的互相亲昵,莫名给了一种安心感,她语气更加柔和:“相信我。”
正此时,院里又来了动静。
陈自修异常高亢的喊了一句,这一句倒像是给她们通风报信的:“准哥儿,怎么来得这样早?”
晏汀顿时慌张。
李宝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唇瓣上。
邵准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陈自修背后的厢房,厢房里明显有人。
陈自修赶紧挡住,声音比平常高上一倍:“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我看你两手空空,是不是忘记给我家小宝带满月礼了?”
小宝出生的第一个月原本是要办满月礼的,可是正逢宫里老太妃驾鹤西去,而后又是武举一事,于是满月宴一拖再拖,于是就跟大宝的生辰宴一块办了,不过陈自修并无未大张旗鼓的举办,而是只邀请他玩得好的一群朋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邵准一脸嫌弃,“嗓子不舒服?”
陈自修尬笑:“没有。”
“那就好好说话!”邵准语气恹恹,“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的事。”
陈自修这人不会撒谎,一心虚就会捣鼓自己的鼻骨,邵准回头正好瞧见此幕,眼珠暗暗转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等上了游廊陈自修终于恢复正常:“我哪有做什么亏心事,对了……”
陈自修只想转移话题:“人还没找着?”
说完后一句,陈自修恨不得一棒槌捶死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好端端的又扯这事干嘛?
屋内二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是跟着提心吊胆。
邵准停住看他:“你有消息?”
“当……”陈自修慌,“当然没有啦,你和裘逸轩都找不着的人,我怎么可能找到。”
“也是。”
陈自修瞬间松下一口气。
邵准上手拍他肩膀,只是还未上去,陈自修都快跪下来,他也是本能性的腿软,这下邵准对他的怀疑更重:“你说这人会藏在哪里呢?洛阳城就这么大。”
“这……”陈自修转身往厢房方向看了一眼,“这就不好说了吧。洛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你真什么地方都找过了?”
邵准点头:“客栈、店铺、居民区、一些破落的宅子都搜过了,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按理说年下城内排查严,她只要露出蛛丝马迹,挖地三尺也能找着。”
“那就没道理了呀!”陈自修噙着嘴,“年下排查这么严,哪家敢乱藏人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既然客栈什么的东西都没有,那会不会是……官员家里?”
李宝儿咬牙切齿:“这个陈自修!真想把他的嘴给撕喽!”
陈自修说完背后瞬间湿透。
当时就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邵准顿时豁然开朗:“官员家?”
年下排查一般只针对平民百姓,对朝中官员的排查力度并不大。
陈自修又找补道:“我这也只是说说罢了,她又不认识什么人,哪有官员肯收留呢。”
邵准静静盯着他。
陈自修慌:“我说错了吗?”
晏汀确实在朝中不认识什么人。
可……
邵准歪头一笑:“她不是认识你吗?”
陈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