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96章 累上流云借月章3

  他揽了揽她“阿意,你怎么跟我生分成这样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靠紧了他,手与他交握“我知道。”快至子时,外间有宫娥的窸窣响动,她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却被他拽住手。“你不好好歇息,要去哪里?”她望着他“快至子时了,妾要回宫啊。”他将她怀里的抱腹取出搁至矮案上“那些规矩你无需守。”言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你好好睡吧。”说罢他阖了眸,手圈于阮忱的脊背上。半晌后有宫娥轻启了门扉,阮忱因背对着她躺着,还是今上对那宫娥说“悦昭仪今日歇在含元,今后亦是。”那宫娥闻言一惊,立即又退了出去。她鸦睫稍动,并没有睁眼,只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他笑笑说“阿意,起来盥洗吧。”

  那是坤极进幸的规矩,如他临宫进幸亦是如此,子时过后会遣宫娥进来服侍。她闻言撑着榻坐起身来,将亵衣亵裤穿好,又去服侍他穿衣。他挡过她轻笑“你的规矩习的愈发好了,从来怎么不知道你这样有规矩,比谨妃还要谨慎。”这明明是一句打趣的话,然而说完却变了味道,阮忱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抽了手出来。有宫娥入内为两人撤换床褥后,阮忱背对着他躺下。后感受他搂她“阿意,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蹙了蹙眉头,没有动。他的臂从她的腋下探过,手在她的小腹前交握“你这么爱恼,是伤身的。”

  她不语,虽今夜着实疲倦,但她却一夜难眠。翌日他按例寅时一刻起身盥洗往早朝,她随之起身。他见她起身吩咐说“你继续睡吧。”她摇摇头,见宫娥呈上了襦裙,便自行更衣。他续说“你回宫去歇亦好,今日不必去谨妃那里了。”说罢便要吩咐中贵人去传话,她说“不必了。妾并不太乏累,谨妃那里,妾还是照常去吧。”他仍有讶异,说“你随心就好。”说罢他更衣毕,往含元去。

  阮忱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直到阿芜传了辇至含元来接她。扶住她向外走时阿芜说“您昨夜歇的不好吗?”阮忱说“明显吗?”阿芜说“远些是瞧不见的。”阮忱握了握她扶自己的手“无妨。我今儿寻时辰歇一歇。”说罢遣了辇去,她徒步至碧琼书海时,姜氏亦从另一条道上来,见她立即跪下叩首说“昭仪。”她轻轻颔首说“免礼。”

  阿芜嫌恶的睨了她一眼,姜遇受此目光便垂下头去,悻悻的说“昭仪,前日之事,是妾…妾…”阮忱转首叫她身侧宫娥将她扶起“前日何事?”这一句话直问的姜遇又想跪下去,她诺诺的像要哭出来,阮忱笑笑说“琼章若是问心无愧,无需如此。”

  她先踏入碧琼书海正殿时,谨妃略显吃惊。见她依旧行了屈膝礼,众嫔御依旧恭敬,谨妃说“昭仪,你昨夜留寝含元了?”阮忱闻言起了身,静立答道“是。”谨妃说“昭仪,这是坤极才有的殊荣,你不可有违规矩。即使陛下疼你,你亦…”她的话被人打断“谨妃的意思是,朕的诏令大不过规矩?”

  众嫔御闻言纷纷起身,向他请安。他行至阮忱身侧时将她搀起说“谨妃,悦昭仪前几日膝盖上落了伤,该免的礼数皆免一免。”若非这句话语气平缓,谨妃怕是会起身给他谢罪了。她坐着答了一声“是”。阮忱望向姜遇,见她是一派恭顺柔静模样,兀自垂首暗笑。这人里里外外两套皮子,今上看不通透,女儿家早晚都能勘破。只闻今上续说“入了四月了,四月十三是你的生辰,如想办生辰礼,就办吧。”谨妃闻言很是欣喜,起身谢恩“谢万乘。”说完这些,众人自行散去。出殿时阮忱被他揽住,他说“你怎么了?我觉着你不大高兴呢,是为着谨妃生辰的事?”

  她摇了摇头“没有,一个生辰礼,妾不在意。只是大病初愈,仍有些身虚体乏。”他颔首“那我送你回宫吧。”说罢引她上轿,她静默的上轿,头倚在轿的一角。听他开口说“阿意,我觉得你变了。”她闻声阖眼,一滴泪顺之流下“是吗…若是变了,陛下觉得是昔日的我好,还是如今的我好?”他拢住她的手“昔日你有什么话,都会对着我说,昔日,你我不会这样疏离。”

  她复摇摇头“陛下也变了啊。”他望向她“我变了吗?”她勉力笑了笑“不,你没变,是我…”她的话没有说出口,却在心里盘旋了一遍又一遍。

  或许他没有变,但已不是她的少年郎。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一切,终究是谬了。

  送她至寝殿时,他见到了她搁于案上的书,《孙子兵法》、《战国策》、《后汉书》,今上知晓,她曾经那样不喜欢这些书。他抚于书卷之上,好似看过这些书,他便能知晓她这一月以来的过往。“你如今…看这些书?”她倚在软榻上说“时而难眠,读一些有助眠之用。”他笑了笑应了一声“以后若是睡不着,叫我来陪你就是。”

  她抬眼问“你会来吗?”他点头“当然。”她笑问“如含元有嫔御在呢?”这一句话噎的他无话可回,过了半晌他依着她坐下“阿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召那些嫔御?”她直视他“如果我说是呢,你会如何?”他的手抚于她的手上“阿意,你是要我为你废黜内宫嫔御吗?”她的笑有些刺眼“我知道,你做不到。你的朝局安稳,你的天下一统,大过一切。更何况,我只是你众多嫔御中的一个,仅此而已。明年采选,还会有更多的嫔御。我再在意,你亦不会这样选择。”

  这番话单刀直入,毫不留情。

  他的心一阵阵的疼,他虽嫔御不多,但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望着她“阿意,你还是从前的你。”说罢起身离去。

  他走后她一刻钟一动不动,一滴泪落在撑榻的手背上“原来你从未懂过我。”

  是日夜,他歇在她这里,却是和衣而眠。她明白他的心思,一言不发的守了他一整夜,于他晚间迷迷糊糊要水的时候倒了一盏清水给他喝,他喝下后抓她的手呢喃“阿意…”她心明这是呓语,挽他的手轻拍,是日他走的早,她虽心知他起身,却侧过身去。他替她盖好身上的被褥,方离去。

  四月十三,是谨妃的生辰。谨妃如今春风得意,就连外命妇亦极为恭维。阮忱按例备了礼,特意命太医院院正和医女皆查验过,才送去了碧琼书海。然而宫掖里却传开了另一个好消息,琼章姜氏已有孕一月。阮忱闻言手里正端茶欲听过后,却将茶盏搁回了案上,望着盏中漾着的茶汤,久久不语。

  翌日至谨妃处请安之时,姜遇亦得晋位为才人。初逢有孕之喜的面色红润,谨妃多关怀了她两句。说话间还时不时的瞥向阮忱。见她一言不发的垂首坐着,便会意的向姜氏一笑。姜氏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垂下首去,手轻轻的覆于小腹之上。

  六月十三,今岁的夏日并不燥热,清风知意,时而送爽。姜遇已有了三月的身孕,常用宽大的衣裙遮盖着,仍不显怀,却还是怯怯的。是日阮忱至观荷采莲之时,见姜遇迎着她走了过来,只是神色却大不同了。她向来柔弱恭顺,此刻的神色,却显然多了两分挑衅。

  阮忱见她便欲离开,不料手腕却被她一把攥住,阮忱回首看她“怎么了?”姜遇笑说“您怎么一见妾就要走呀,不多与妾说两句话吗?”阮忱挑眉“我与你能说什么?”姜遇好似仔细的想了想“譬如说说,您那日犯女儿家的疼,却被罚跪在碧琼石海的鹅卵石上,是什么感觉?”

  阮忱闻言亦不恼,让宫娥们皆退后,说“你做了嫔御当真是屈才,这般会扮,不是做那台上的戏子更能大显神通吗?”姜遇笑一笑“妾为嫔御,便行嫔御该行之责,妾位卑,仅凭一己之力无法与您比肩,但昭仪,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怨不得旁人,只能怨自己。”说罢就远退一步,阮忱眼看她要踩空,手于她腰腹上一揽,自己却受她一带,跌下阶去。

  姜遇历此一劫,跌坐在地。远处的今上与谨妃见此情状,匆匆行过来。今上下阶去抱阮忱时,满手的血。她的额发间渗出血迹,看起来极为骇人。姜遇吓的浑身发抖,谨妃蹲下身来安抚她说“才人,你没事吧?”她惶急的去扯谨妃的袖子“怎么办?”今上循声看过来,谨妃迅而起身说“速去传太医,悦昭仪为救护才人受伤,姜才人孕中受惊皆需太医在侧。”

  今上抱紧了阮忱说“救护?谨妃,你这双眼睛如是不辨黑白是非,就别留着了。”谨妃闻言跪了下去,待今上离去许久后,她方望着姜遇说“不中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