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直直地看着他,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朱唇轻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扯了一抹淡笑,渗着点点苦涩。扶着他回了寝帐,如往日一般,点了烛火,添了新炭,铺了床榻。
却又是不同,安歌始终沉默无话,脸色仿佛有些不霁。
只是将那白衣扶上床榻,轻轻掖了掖被角,声音不辨嗔喜,而后淡淡地道:“早些歇息吧。”
言罢,便款款转过身子,欲要离去。
秋月白轻轻拉住她的衣袖,一手揪着胸口的衣襟,强撑着支起身子。
“你不开心吗?”他声音微微嘶哑,显得此时的无比赢弱。
“没有。”安歌闷闷地回答。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薄唇微张,却还是没唤住她,只是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眼底染上一沉的落寞,浑身浸透在无尽的悲凉。
安歌,我还是不能令你开心么?
只是尝过幸福的甜蜜,那些苦的日子就变得更苦,他怕苦。而得到过的,再没有力气承受失去了,所以尽管知道不该如此,还是忍不住地沉溺。
终于让你厌烦了吗?我并非那么的好,与我一起,很累吧。
安歌走了几步,身后却再无动静,终是忍不住又忿忿折回来,沉着脸站在榻前。
秋月白有些意外地抬眸,迅速掩去失落,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薄唇欲启,刚要开口询问。
却见安歌一把掀了锦被,一手抓住他的手,拿过那沾血的素帕,抖落在他身上。
安歌眼眶微红,一时冷静到可怕,淡淡地质问:“这是什么?”
“安歌,我……”未料到她会看见,秋月白脸色惨白,刚要做解释,开口却一串咳嗽,气喘连连。
安歌满眼心疼,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笑得几分悲伤,无奈幽叹:“秋月白,为何就不能坦诚些呢,我安歌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何须你掩掩藏藏?”
秋月白淡笑着看她,含情脉脉,温柔似水。声音渐低了下去,像是这梦里一声的呓语:“安歌,我想……留下的回忆总不该是如此的。”
不该只有无尽的病痛,和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这些东西,不该存在与她一起的时光里。日后若是回忆起,那该如何微笑?
记忆,该是美好的,欢乐的。他陪不了她一生,可是想留给她的回忆,是想起时便会弯了嘴角的,是温暖的。
“我怕极了。”秋月白低眸望着一处虚无,声音极淡,像是看破红尘的寂寞,无悲无喜。
“我早是灯尽油枯之人,这二十几年来,从未像现在这般,想活着,想陪你到满头的白发。”
是啊!白莲衣今生所愿,不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他低声喃喃,仿佛置身一片荒芜,无尽的黑暗缓缓而来,一寸一寸地将他吞噬。
他逃,无处可逃。他苦苦挣扎,不过徒劳。
天命如此,他不过一介凡夫,如果躲得过生老病死?
他紧紧揪住身下的床单,任疼痛肆意蔓延,却依旧微笑。
笑着,尽管此时心脏依旧叫嚣着,苍白的脸上早已是冷汗淋淋。
笑着,尽管命运是那样的不公,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他笑得温柔,笑得凄楚。
安歌面露一丝慌乱,却又强做镇定。也同他一道笑着,带着涩涩的苦意。
紧紧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泪痕满面,反复低喃:
“没有关系的。只要努力了,做不到也没关系的,如果活着很痛苦,撑不下去了……我也不怪的。真的,不怪的。”
秋月白费力地伸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安歌的脸,拭去那眼角的泪水。声音虚弱无力,气若游丝,却是安歌听到最好的情话。
他说,“傻姑娘,我会努力……活得久一些,多陪你久一些。”
傻姑娘,我怎么舍得让你伤心?怎么忍心让你难过?
就算活得再过艰难,哪怕如蝼蚁一般偷生,还是想与你看着同一轮日出,同一轮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