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长姊>第69章

  苏轩竟然发怒了?!

  自他因霜霜咬了苏茂而罚跪了三个孩子后,脾气温顺地仿佛从来就不知发怒为何物一般,今天突然发怒,两套宅子里听到动静的人都循声看了过来。

  有些学生是林塘村的人,早就听到过关于苏轩纳妾的闲言碎语,这会儿都捋直了视线,点燃八卦之火。

  苏槿时推开窗,神色淡淡,“爹爹叫我?谁要向我请罪?”

  田氏尴尬难言。

  大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变了几次脸色,终于想到法子,抬眼看向苏槿时,却见后者根本就没有看她,正把一套夏衣递给苏轩,而苏轩似是收到了什么珍宝一般,一脸感动。

  刚想好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田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只要自己真的说出那种暗指苏槿时欺负她的话来,整个苏家都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苏家现在是苏轩做主没错,可苏轩把苏槿时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苏轩转身便看到田氏踌躇的样子,好心情去了一半,“你不是说要向会伊伊道歉吗?还愣着做什么?”

  田氏被他斥得愣了一愣,不甘不愿地认错:“大姑娘,对不起,我磨不动豆子了……”

  苏轩狠狠地瞪她一眼,嘲讽地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见学生们探头探脑,面色一沉,“功课都做完了?”

  学生们哀嚎着往位置上走。

  苏槿时“嗯”了一声,“终于磨不动了。我们也终于不用再浪费豆子了。”

  她走出来,卷起袖子净了手,将磨盘里的废豆清理干净,重新把泡好的豆子舀上去,开始推磨,翁婆婆默契地时不时加水拨豆。

  田氏见苏槿时一副没用力气的样子,看直了眼,“我闲不下来,还是想寻点事情做。老爷让我来问大姑娘。”

  苏槿时神色不动,“洗衣,做饭,打扫院子,喂鸡喂兔,摘果晒药,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想必你幼时在家中也不陌生。怎的不做你平日里会做的,只想着从我手里把活接过去做?若是你真能替我,那我该乐了。”

  田氏借机分辩,“我在家中,不需要干这些活计,只要帮爹娘管好家中财物便可。”

  苏槿时推磨的动作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继续推磨。

  终于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翁婆婆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你会管财物?那你当知道,这些日子的捣乱,让家中损失了多少财物。”

  翁婆婆的嘴,从来都不是个会给人留脸面的,嘶哑的声音如破旧的门在风中发出的刺耳的吱呀声,更显刻薄。

  苏轩从田氏提出要求来的时候便停下步子,一言难尽地朝田氏看过来。还未完全散开的学生也都又聚了过来。

  听到翁婆婆回怼的话,一群人呆了呆,均没忍住,各自大笑起来。

  田氏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辛苦做的事成了砸到自己脚面上的石头,“我只会管财物,做不来这些活。做坏了再正常不过。再说,你们以前也没有问过我能做什么,我只有看着你们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了。”

  翁婆婆眯起眼,把手里的勺丢入泡豆桶中。

  苏槿时停下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消消气。

  “如今说了也不晚。便按翁婆婆说的,你先做个账,把这些日子以来因你而损失的财物清点清楚。”

  “我们农家,哪里需要记什么账?”田氏嘀咕着,“不就是我来管就是了么?”

  “这么说来,你连记账也不会?”苏槿时笑了,“你看我们家,是农家吗?”

  所谓农户,那得名下有几亩地,依着四时耕种。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田氏,我是商人,你想要管家,便得让我看到你能给我回报多少。记账,不过是最基本的。”

  苏槿时的话放出来,田氏感觉到了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同时,也有了动力。

  虽说士农工商,农在第二,可农户的收入很难比得过商户。

  苏槿时只是想要敲打敲打她,别动那些不该动的东西,肖想不属于她的。却没想到,田氏发了狠,不过两个月,当真学会了记账。

  这个时候,陈家也破开了商陆布下的迷雾,确定了这大半年来一直给商记酒楼提供豆腐的是苏槿时,接苏槿时的马车到了苏家门口。

  苏槿时看到来人,抬了抬眼,视线便又回到了手里的账本上。既然一棒子敲不醒,那就两棒子吧。

  田氏从未上过学,账本里的字还是临时学的,连字形都是模仿着李梦的字来的。此时得意地等着苏槿时惊叹称赞,把管家之权交给她。

  可是自始自终,苏槿时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损失的,可不止这么点。田氏,你是没有清点清楚还是有意为之?”

  田氏呆了呆,“损失都在这里了!”

  苏槿时从李梦那里接过另一个账本,递过去,不说话。

  田氏不明所以,翻着账本看了看,立时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只算了自己那几日弄坏的东西,全部算起来,也不到一两银子,可是眼前的账本里,除了她弄坏的东西之外,还算上了她嫁到这里来时苏家所出的彩礼……

  不对,不能算彩礼,只能算是把她买为妾的钱,还有她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

  更过分的是,她磨坏的豆子,根本就不是按买入价算的。

  “这根本就不对!”

  李梦道:“你记录的是采购价。若只是记录进、销、存的情况,这样当然没有问题,但阿姊是让你记录损失。豆子做成豆腐,豆浆,豆渣饼,再运到酒楼去,酒楼做成菜卖出……酒楼因我们的过失而有了损失,自然要记在我们头上……”

  李梦灵活地拨动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田氏耳中,就好似是催命符咒一般:“所以,光那几日的豆子损失,便已达十五两之多。”

  因着今日交账本 ,田氏特意提出要让学生们和苏家所有的人都在场,便是为了防止苏槿时看了账本不认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苏槿时提醒她:“我是个商人,重利益。你来的这两个月,没有为家中出什么力,反倒频频惹事,还有日常的开销,都得算上。”

  田氏定了定神,“我从未做过生意,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下一次,我就不会弄错了。”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连受陈夫人之命来寻苏槿时的孙嬷嬷都觉得好笑,“这位小娘子真是不懂事的。经商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整个身家都会掉到冰窟窿里去。你理直气壮的一句不懂,再不会弄错,改变不了已经造成的损失。还想要下一个机会,也得你能见得着机会。”

  田氏慌张地看向苏槿时,却见后者的视线已经转向了说话的老妇人,还站起来对她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孙嬷嬷”。

  比苏槿时地位还要高的人……田氏可不敢招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相处。

  苏槿时不紧不慢地道:“叫孙嬷嬷看笑话了。刚才瞧了一眼,离得远,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嬷嬷,不然早该给嬷嬷看座才是。”

  孙嬷嬷是阅人无数,不会把客套话当真,但看苏槿时面上神色不似有伪,一时分辨不出是客套话还是真心了……蹙了一下眉,略嗔,“苏小娘子客气了。老身只是受我家夫人之命,来请小娘子去一趟。这都大半年了,小娘子也不念一念我家夫人与秦娘子的交情,也不去看上一眼。”

  苏槿时抱歉一笑,正待开口,站在学生堆里的苏槿言嗤了一声。

  孙嬷嬷莫名心虚了一瞬,目光往四周扫去,在苏槿言面上停了一停,笑着问苏槿时,“那位得案首的小郎可在?家中两位小姐远嫁,我家夫人觉得日子乏味得很,每日都盼着小娘子带小郎去探望。”

  这是在暗示苏槿时带着苏槿言在陈家借住一事了。可因着苏槿言长得太快,她已经认不出来了。

  苏槿时心里如明镜似的,“谢夫人厚爱,不过这大半年,我不曾将心思放大刺绣上,所以无颜去见夫人。倒是豆腐生意还不错,每日忙着活计,没有闲暇时间……”

  她的语气轻柔柔的,“最要紧的,是我知道夫人不喜欢我以豆腐为生,若是去了,也不过是惹夫人不快。还请嬷嬷代为回禀。”

  若是早知道陈府是那样的陈府,她必不会带着苏槿言停留那几日。

  孙嬷嬷嗔道:“小娘子言重了,夫人待你如亲女儿一般,不过是盼你成才心切,哪里会真的怪罪于你?你得空时,去看看她罢。带着豆腐过去,夫人嘴硬,其实可爱吃你做的豆腐了。”

  不过先前暗地里截了苏家的豆腐,发现都是些不合格的东西,直到把整个昭县辖区最所有的做豆腐的人家都会查了一遍,才发现被骗了,一直拖到如今才找到苏家来。

  既恨商记好手段人,又恼苏槿时忘恩负义。

  苏槿时笑容依旧,心里暗想着若真是被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那可真是人间悲剧了。

  孙嬷嬷原本就只是来通知而不是来问意见的,不管苏槿时答应不答应,把话带到便离开。

  她的来去让大家眼里都堆满了好奇。

  苏槿时却并没有要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的意思,示意大家散开,事情已经了结,该干嘛就干嘛去。

  “等等!”田氏叫住大家,对苏槿时道,“大姑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忙,我有心想要为大姑娘分担一些,之前做得不好,还请大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几天时间,重新做一个账本出来。”

  “伊伊需要人帮忙,有我,有李梦,有翁婆婆……”苏槿言已经没了耐心,凌凌的目光扫过去,“你两次三番,到底是想要帮忙还是想要捣乱?求人给你机会,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田氏立时朝苏槿时跪下,“虽然说我是长辈,不该向大姑娘下跪,但言公子说得对,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我求大姑娘给我一个帮助你的机会。”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只要能让她拿到苏家的管家权,多跪几下也没关系。

  苏槿言一脚踢开眼看要抱住苏槿时大~腿的田氏,“长辈?你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贱妾的身份,是主家的婢,伊伊是你的主子,不过跪几下,就觉得委屈?便是把你就地打杀,也无妨。懂?”

  田氏第二次被人提醒妾的身份,还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着牙,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后着胸口说出“懂了”二字。

  苏槿时无奈地瞅了苏槿言一眼。

  他把她的话都说完了,帮她做了恶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账本上放上三个铜子,递给田氏,“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想要过安生日子,便好好在家中做好家中杂事,这对于你来说,不难。如果你不甘如此,那你就以这三枚铜子为本钱,把因你造成的损失都赚回来。这期间,你的衣食住行都看你自己的能耐。什么时候把钱都赚回来了,你才有和我提管家的资格。”

  “想好了吗?你如何选?”

  田氏瞪大眼睛看着她,两样都不想选择。

  苏槿时不急不缓地提醒她,“若是你都不选。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能收回我的损失。卖了你,你之后所得的月钱,都归我,直到你把这些损失都还清。”

  田氏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看到苏槿时眼里的狠意,生不起半点怀疑来。

  那可是二十余两银子,便是把她卖了,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还得完……

  在众人催促的声音下,索性白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