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
沈若正准备入侵,听见卧房外面有人来回踱步,脚步细碎,似有事要禀报,又不敢。
“罗妈妈?”沈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是老奴,小姐,老奴有要事禀告。”
声音带着惴惴不安,不似罗妈妈往日的笃定。沈若披衣起床,让她进来说话。罗妈妈神色慌张,走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小姐,老奴恳请你救救夫人!”
“妈妈你起来,慢慢说。”沈若穿上衣服。
“夫人晌午出去,至今未回!”罗妈妈说着掩面而泣,“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一起生活十来年,沈若还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妈妈莫哭,你仔细说说,二嫂做什么去了,为何凶多吉少?” 沈若隐隐有些猜测。
“刘安老贼今日游街,夫人去刺杀他了。只是,午时三刻便去了,如今都亥正还没回来。小姐,夫人会不会被抓了?”
“上次行刺的也是二嫂?”
“是。”
果然二嫂就是顾昀口中的女刺客,那日从张吉家回来,沈若便格外留意罗紫衣,当时隐隐怀疑,并没直接问。
“也怪我没告诉二嫂详情,皇帝抄了刘安府邸,我割了他的舌头,又挑了他的手筋脚筋,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生不如死,二嫂不该再以身犯险。”
罗妈妈一听也傻了眼,“小姐莫怪,夫人这么做也是想替小姐分担,小姐十年寒窗,为给沈家报仇鸣冤,每日强颜欢笑。夫人看在眼里,挂在心上。何况她从小学习武艺,后又拜仇万里为师,武功难遇敌手。身为沈家妇,夫人一日不敢忘记沈家冤屈,这些日听闻刘安诬告姚总兵,夫人便想杀了他,替忠臣伸冤,为民除害。小姐放心,夫人平时深居简出,出门也带着围帽,便是出事断不会连累小姐。还请小姐出面救出夫人,老奴做牛做马报答小姐救命之恩!”
罗妈妈一番话很有调理,告诉沈若三层意思,一是罗紫衣身怀武艺想替沈家报仇,二为沈若分忧,三是绝不会连累沈若。
沈若更知二嫂为人,这十年多亏她照顾与陪伴,让沈若重新有了家。
沈若扶罗妈妈起来,“妈妈说得什么话,二嫂嫁入沈家十载,带我如亲娘亲姐,我亦把她和您都当亲人。”
罗妈妈欣慰地松了一口气,夫人果然没看错人,小姐顾念亲情,绝不会见死不救。
“妈妈稍安勿躁。”沈若帮她分析,“现在京中并没有捉到刺客的消息,就说明二嫂没有落到他们手里。或者藏匿起来等到天亮再进城,或者受了伤暂时进不了城。若是后者,恐怕就有危险了。”
这次是顾昀押送,二嫂虽师出名门,顾昀亦是名家弟子,两人相遇少不了一番缠斗。
听她这么一说,罗妈妈的心又揪起来,抚掌道,“这可如何是好?菩萨保佑,夫人一定化险为夷。”
沈若没在耽搁,起身换了衣服,“妈妈在家,我出城一趟。”
“城门已关了,小姐要如何出城。”
“妈妈不用管了,晚上劳烦妈妈惊醒着点。”
罗妈妈连连点头,“奴婢懂得如何应对。”
交代好一切,沈若牵了小黑出来,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看门的小吏一看是沈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随即喜得眉开眼笑,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大人,大人,沈大人深夜到访!”
魏池正在查阅卷宗,听闻沈若来了,顾不得许多,连忙迎了出来,瞧见沈若,面上一喜,“沈大人!”
“魏大人。”沈若拱手,“深夜造访,多有打扰,下官有要事,想请魏大人帮忙。”
魏池把人领进大堂,屏退左右,故作镇定地问,“何事?”只两手背在身后,激动得得死死扣着。
沈若大半夜来找他帮忙,是不是说明,在沈若心里,他比陆湛好那么一丢丢。
幻想是美好的,沈若一开口,便兜头泼了凉水。
“下官不知陆大人府上,只能来找你。你跟顾指挥使也熟吧?”
魏池抿着嘴,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熟,说吧,什么事?包我身上。顾昀他若是敢不给我面子,我就不认他这个兄弟。”
沈若长话短说,说明原委。
“什么?你说那个女刺客是你二嫂?”魏池惊讶得提高了嗓音。
有次他远远地瞧见过罗紫衣,虽带着围帽,可那身形纤瘦,细腰盈盈不及一握。这样一个美人,武功竟不在顾昀之下。
沈若点头,“其中缘由来日再与你细说,魏大人能不能想办法带我出城寻人。”
“可以,当然可以。”魏池毫不犹豫应了,沈若求他那是看得起他,他让人牵过马来,又带上办案文书。
两人先去了顾府,果然顾昀不在。
魏池倒是一喜,“甭担心,俩人指定在一块呢!”
他在想,顾昀这次是不是主动申请押送刘安,就是钓女刺客上钩,好再续前缘。
这个木头,开窍了!
“你怎知道?”沈若狐疑地问,总觉得魏池有事瞒着她。
魏池打着哈哈,总不能说,顾昀喜欢上沈若二嫂吧,敷衍道, “两人都未回来,说不定在一处。”
一路打马往城门口走,马背上的魏池牵着马缰,意气风发,简直比中了状元游街还开心。
能与沈大人深夜出游,何其荣幸?
陆湛死丫的明日若是知道,肯定得气死。
若是沈若不会骑马就好了,他就能明目张胆地和沈若共乘一骑。
正想得美,快到城门口却遇见了陆湛,他身边跟着几位下属,看意思刚吃过酒。
魏池只在马上摇摇地打了招呼,牵着缰绳让马往前走了两步,把沈若连人带马护在身后。奈何,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他能把沈若藏到哪去?
陆湛和属下交代几句,几人散去,他朝这边走来。
魏池勒着马缰,并不想跟他深谈,“子平,回见啊!”说完要走,却被陆湛一把扯住了缰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后面的沈若,眼神凌厉。
沈若突然就有点心虚,自己都不知道心虚个啥?她向魏池求救怎么了?谁让她不知陆大人府上在何处呢?
陆湛不阴不阳地问,“为何出城?”
“谁说我们出城?就骑马走走。”魏池顾左右而言他。
“你撒谎时不敢看对方。”陆湛又瞄了眼正前方的城门口,不过五十丈。
谎言被拆穿,魏池无法,知道不说实情,陆冰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就是嫉妒沈若来找我,没找你。”
“说正事。”
“去救人。”
“下马。”陆湛吩咐。
魏池不情愿,不过碍于陆湛威严,还是下来了。
陆湛夺过缰绳翻身而上,朝沈若说了声走,便打马而行。
守门认得陆湛,当日陆湛得胜还朝,他正好瞧见平西将军威风凛凛的模样。于是问都不问,哗啦一下打开城门,还不忘扬手招呼,“陆大人慢走啊!”
魏池气得跺脚,抢过门口拴着的马,追了上去。
守门的大喊,“你哪位,你怎么偷马?”
魏池更气,被陆湛截胡,看门的也欺负他,凭啥认得陆湛不认得他,遂从怀里摸出文书,咬牙切齿地道,“大理寺办案,闲人莫扰!”
守门的这才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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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紫衣突然醒了,肩头的伤口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刚要起身,却觉得不对劲,有人在……
她扬手朝身后抽过去,一巴掌打在顾昀脸上。
顾昀正在聚精会神地帮她吸毒,这巴掌挨得是结结实实,“你这女人……”
罗紫衣更是羞愤,快速拢紧衣衫,“登徒子,无耻!”
顾昀嘴角边残存着一丝血迹,更多的话他说不出口,毕竟是他轻薄在先。
罗紫衣愤而起身,却不想脚跟还没站稳,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又倒下了,被顾昀接住。
见她重新坐好,顾昀立刻松开她,“这里很安全,女侠还是好生休息,天亮后顾某会送你离开京畿。”
“你不送我去昭狱?”罗紫衣没想到顾昀会放过她。
月光清冷,更趁出罗紫衣娇丽的容颜,顾昀不敢直视,眼光飘向洞口的灌木丛,“刘安不是什么好人,女侠也算为民除害。我在京外有一处宅子,可供你安身。”说到这顾昀转头看了一眼罗紫衣,又飞快移开,终于鼓起勇气,“若女侠不嫌弃,顾某愿意负责。”
罗紫衣登时变了脸色,“你打错算盘了,我已嫁做人妇。” 她今日穿着紧身衣,头发也被她高高束起,并未梳妇人发髻。
这个顾大人把她当什么人?难道以为替她吸毒,她便要以身相许不成?
顾昀表情一顿,一抹痛苦一闪而过,显然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已嫁做人妇,“既如此,天亮顾某便送女侠走,顾某保证不会泄露半分。”
啪啪啪!
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击掌声,顾昀下意识张开双臂将罗紫衣护在身后,问道,“谁?”
魏池朗声大笑,“长卿,原来你躲在这与佳人卿卿我我,夜黑风高,霜寒露重,可苦了我和子平一路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
魏大人:今日也是郁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