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归鸢>第66章 落定

  苏沄玥虽在孕中,可好在反应不大,布那专门在武备所给她安排了间屋子,半个多月来画出了几种图纸,最后布那的目光被这种叫做“火鸢”的火器吸引了。

  火鸢在外形上与木鸢相似,只是要大上几倍,里头能存放的火|药量便多了数倍,且因里面有磁石,只要知道敌军的营点,便能让这些木鸽子飞到那里。这种鸟一旦起飞,再落下时里头的火|药便会引燃,虽一只的威力不大,可聚少成多,若有一定数量,造成的伤害必不会少,能极大程度损害敌军的战力,到时两军交战便能胜券在握了。

  火鸢的制作大致与木鸢相同,因而不用费什么力气,苏沄玥将图纸交了后,制作自有后面的人来,布那重视此事,总共命了百来号人紧赶慢赶,起初手生,制作的慢,到后来一日便能造出两三百只。

  陶吉在被软禁期间听闻,巴奇带兵攻打大魏,势如破竹。布那打算在在此战用上火鸢,大魏那边集齐兵力到边疆这少说也要十来日,在此期间,又能制造几千只火鸢,若是真的派上用场,必定会伤亡惨重。

  苏沄玥却告诉他:“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陶吉拉着她到内间,低声道:“你有盘算了?”

  苏沄玥点头,轻声道:“我与大魏的镇北将军素有来往,你又是大魏人,此战我自然要向着他。”

  宝德殿内,布那喝了盏茶道:“宫里的细作都处理干净了吗?”

  底下的暗卫应道:“先前都处理了,臣带人查了一遍,确定无误。”

  布那嗤笑一声:“确定无误。那为何这段时间北狄的消息都传的那么快?先前孙胤与他父亲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暗卫低下头,犹豫了片刻道:“确实没了,先前大魏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已经死了,尸首当时也找到了,并无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能排除有人接了那细作的活。”

  “去查!将人找出来。”布那冷眼道。

  “是!”

  十日后,魏尧领着三十万兵马,驻扎在北疆边境的钦州,此地与北狄所占城池相差不过五十里。

  士兵们趁着几日养精蓄锐,魏尧与其余副将马不停蹄地研究战术,琢磨打法,一纸书信打断了他们。

  北狄王知道他们到钦州,立即派人传信,要宁清去北狄。

  赵旻犹豫道:“北狄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要宁公子去做什么?”

  宁清的身世魏尧没和他们说过,此时也只道:“此次兰誉也有任务,并不是单纯随军。”

  他转向宁清:“你可想好了?”

  宁清明白,他想从自己嘴里听到不去二字。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宁清笑着抱住了他,“等我回来。”

  魏尧紧紧抱着他良久,才应了一声。

  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他们这种仿佛生离死别前的亲昵劲看的旁人也是心里难受。

  魏尧将自己的踏雪送给宁清,这踏雪从前与宁清最不对付,这次却格外听话,看着乖巧了许多。他摸了摸踏雪的头,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看了魏尧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策马远去。

  两日后,北狄,宝德殿。

  布那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与秦烟的亲生儿子,他生的极好,长得像秦烟,让布那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大魏女子的。

  宁清行了礼:“见过北狄王。”

  布那笑道:“你该唤孤父王。”

  宁清没搭理这茬,而是道:“王上不远千里让我来北狄,难不成只是认亲?”

  布那也不气他这样冷硬生分,笑了笑:“自然不是。你愿意来,一来是想救陶吉,二来在孤身边也好为魏尧通风报信,不是吗?”

  宁清不语。

  “你若有本事在孤眼皮底下通风报信,也算是你的本事,不过孤还是劝你免了这个心。”

  宁清冷冷地看着他:“那王上呢,您是出于什么目的?索性我已经长到二十多岁了,您我压根没有情分,王上要说是为了这点血缘亲情,我倒是不信。”

  布那颇有些赞扬地颔首:“不错,可有一点你猜错了,这点血缘才是最重要的。”

  布那道:“孤子嗣缘薄,世子是孤最喜爱的,八年前却被魏尧杀了,后头这几个,长成的资质平平,没长成的才几岁,有的尚在襁褓,实在难委大任。”

  宁清明了:“其实您早知道有我的存在,可等到我十来岁才想着带回北狄,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聪明。八年前孤膝下儿子更少,虽说已经有了世子,可总不能空给江山,于是孤想将你带回来,好好培养,日后帮衬世子,只是想不到世子后来死了,这王位也没了继承的人。”

  布那难得有些落寞,看得出来是真心喜爱那个世子。

  “可您还春秋鼎盛,后面未必不会有更优秀的儿子,何必这么着急呢?”

  “孤将北狄创设的这般繁华昌盛,不能让没有才能的儿子平白糟践了去,孤在世时得选一个儿子当储王培养。”

  宁清算是明白了。布那是担心自己死后,江山被后代败尽了,以损他的英明,他必须要下任北狄王是自己信任且需要的,才能安心闭眼,还真是操心。

  “王上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布那笑道:“你是聪明人,你明白的。孤早派人查过,你与现在大魏的庆安帝从前交好,这一年跟着魏尧差了不少案子,丁崇安、林遂琼等人不就是你们告发的吗,听说与前朝的皇子交情也不浅,这样的人脉可是难的。”

  宁清不自觉笑出来:“王上说话怎么爱缺东少西呢。应该更是看中我与魏尧的关系,想让魏尧为你所用吧?”

  布那哈哈一笑:“不错。”

  宁清摇摇头:“您不了解魏尧,他不是会为儿女情长放弃忠心的人,你更不了解我,我压根不屑做什么北狄王。”

  闻言,布那有些不高兴:“好大的口气。可,你不是要救陶吉吗?孤承诺,只要你愿意留下做世子,你可以随意处置他,若你不同意,便留在这里等到想明白为止。”

  这是要软禁他。

  “孤不是一定要魏尧为自己所用,只是你想,若是无能之人登上王位,日后北狄与大魏会是怎样的境地?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同如今这样战火纷飞。”

  宁清微愣:“你这次突然引战,是为了像魏尧施压?”

  “你与万千百姓之间,我想你们庆安皇帝和魏尧之间会知道如何抉择,若他们得趣,再打下两个城池孤便让前线的兵马撤退。”

  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势在必得了。

  从宝德殿出来后,宁清立即去见了陶吉,自上次一别后,他憔悴了不少。苏沄玥他是第一次见,他笑道:“见过嫂子。”

  陶吉将苏沄玥就是北先生的消息告知他,宁清佩服道:“原来北先生是这样温婉美丽的女子。”

  简短的寒暄过后,三人凑在内室,互相交换消息。

  得知火鸢一事,宁清这才明白:“难怪布那如此嚣张,原来是制出了秘密武器。”

  苏沄玥道:“试用时我特意没告诉他们,火鸢并非只靠磁石就能飞到所求地点,它需要头鸢。”

  “头鸢?”

  “是的,头鸢比火鸢小许多,便于隐藏,里头没有火|药只有磁石,这种特制的磁石是火鸢飞行的指向,因此头鸢所在的地点才是火鸢最终停下之处。”

  这里头的关窍,宁清明白了:“也就是说,到时候需要有人去放头鸢?”

  “是。”

  …

  这几日北狄与大魏交过几次手,都是小打小闹,双方浅尝辄止,各自自都有分寸,似乎都在等对方的妥协。

  宝德殿内,暗卫道:“臣查到,那细作死前待过不少地方,大约八年前他在陶吉王子那,不过没多久便去了苏保世子那,后来正是这个细作将苏保世子的营帐透露给魏尧,才让他杀了世子。”

  布那皱着眉,面色沉下道:“你确定和陶吉有关?”

  “臣还查到,这细作是通过木鸢与魏尧通信的,可去年他死后我们找遍他的住所,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木鸢。原以为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谁料前两天臣问到一个从前伺候陶吉王子的宫人。”暗卫道,“他记得当日陶吉王子没让人跟着,回去清洗衣物时发现王子穿的大氅上沾了些血,只是当时没有声张。后来臣也问过旁人,那日陶吉王子确实在细作死的耳房附近出现过,他们的证词都已经记下画押。”

  布那眼神狠厉,冷笑道:“原来是他。恐怕当年早就和细作勾结,后来人死了他便自己顶上,难怪北狄的消息总能传到魏尧那头。孤太小看他了,十四岁时便有这要好的城府手段,生生将世子断送了。”

  暗卫问:“接下来该如何?”

  “将那些证人和证词收着,先按兵不动,过两日宁清会替孤去前线传话,他走后我们再动手。”

  “是!”

  两方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这些日子布那带着宁清见过几个重臣,正了他的名分,还将运送火鸢的任务交给他。

  布那不担心他暗中整些小动作,赤|裸裸威胁道:“你只要动手,陶吉和苏沄玥便活不了了。”

  宁清离开前对陶吉道:“魏尧那先前已经定下谋略,我将头鸢藏好后立即就回来救你们。”

  陶吉应道:“你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想这边宁清刚上路,布那便将陶吉和苏沄玥抓了起来。布那到底没丧心病狂到对孕妇下手,只让人将她单独关在一间屋内,自己则亲自审问陶吉。

  陶吉没想到这么多年相安无事过来了,临到头布竟翻起旧账来,他心中苦笑道:看来是天要亡我。

  在这些人证物证面前,陶吉不论再怎么辩驳也显得苍白,于是他道:“世子从前便敌视我,有他在,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后来大战,我凑巧发现了大魏的细作,便故意将消息透露出去。”

  布那怒道:“竟是你这样的人害死了我的世子!”

  震怒过后,布那冷静下来:“我要让你加倍体验苏保当日的痛苦。”

  布那走了,将陶吉交给暗卫处理,只留下一句话:“别让他死了。”

  “是!”

  ——

  这边宁清到了北狄的营地,将上万只木鸢存好,又趁他们注意集中在这上面时,将几只头鸢放到粮仓、武器营等重要地方,最后一只,翻到了巴奇的营帐中。

  他正要撤退时,不巧撞上了巴奇。

  巴奇也是郁闷,想不到自己出来没多久,便有这样的变故,没了陶吉这个讨厌的王弟,换了个更不好对付的,偏偏父王还如此宠信他,将运送火鸢的重任交给他。

  巴奇没好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宁清道:“我送完火鸢,想来拜见二王子,没见到人,正想走呢。”

  巴奇挥了挥手:“去去去,什么身份也敢在我面前晃悠。”

  还好,有惊无险。这会儿真该庆幸巴奇是个没心眼的蠢材。

  刚走几步,便有人从背后拉住了他,宁清正要叫,却被人捂住了嘴,仔细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北狄士兵,拉着他到了无人处。

  他小心试探道:“你是谁?”

  “属下是镇北将军的人。”士卒小心道,“将军已经部署好一切,您回去时跟着的会换成我们的人。今晚会发动大战,吸引住布那的注意,等你们到了北狄王宫,请速速救人,趁早离开。”

  宁清颔首应下,转身像没事人进入队伍中,启程返回北狄。

  夜里便听闻两军打起来的消息。

  次日,宁清到北狄王宫时便觉得不对,布那不见踪影,陶吉与苏沄玥也不在原来的寝殿,他找了半晌,总算找到了苏沄玥,此时她已经两日没吃东西,虚弱的倒在地上了。

  宁清忙叫人来帮忙,感觉有人在拉自己,一低头,就见苏沄玥道:“布那将陶吉带去了战场。”

  “什么!”宁清大惊,布那为何突然亲自去战场?

  “布那要在大军前亲手杀了陶吉。”苏沄玥忍不住落下泪来,“陶吉带上了头鸢,就藏在他身上。”

  陶吉这是要与布那同归于尽!

  ——

  布那带走陶吉前,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陶吉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却要她将火鸢藏到自己身上。

  苏沄玥不肯,他道:“沄玥,既然固有一死,比起死的卑躬屈膝,倒不如轰轰烈烈,也不枉我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苏沄玥最终含着泪将头鸢塞到他的衣服里。

  …

  “来人,你们将她送出宫去,找个大夫医治。”宁清安排好苏沄玥便奔至宫外,骑上踏雪,向战场赶去。

  两军此战打了两天两夜,伤亡惨重。布那设了一计,故意让魏尧带着兵马杀到军营前,让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私底下已经下令,只要大魏兵马一到便放出火鸢。当时苏沄玥告诉他们,火鸢飞出三百米左右便会炸开,因此他们只需在营地前看着,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战胜。

  如布那所想,魏尧带着兵马到了营地前不足三百米处。布那心中暗笑一声,让人将陶吉带上来,讽刺道:“魏尧!当年你杀了孤的世子,今日孤礼尚往来,将你们的细作杀了,以作回礼。”

  陶吉突然出现在此地确实出乎了魏尧的意料,他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管如何,人还是要救的。

  就在大军先前进发的那一刻,军营里的上万只火鸢飞了出来,直直飞向大魏的兵马。

  布那笑了一声,拉起陶吉道:“孤白白养了多年的杀子仇人,如今就由孤亲手杀了你。”

  他的剑正要抬起,便听到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抬头一看,那些飞出的火鸢竟不知何时掉了头,往军营这飞回来了。密密麻麻的,将天空都遮蔽了,已经有不少落到地上,炸开来,原本这附近草木就多,火一下子便着了起来,营帐很快燃起大火,哀嚎声此起彼伏。

  布那反应过来时便是这样的惨象。他恍然大悟,指着陶吉:“是你和那贱人搞的鬼!”

  布那正要杀他以泄愤,陶吉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布那还没挣脱开,便觉得什么东西撞到了背上,血肉像被炸开来了,疼痛的很,他还来不及躲开,便是接二连三的撞击炸裂,最终吐了口血。

  陶吉忍着疼,将头鸢塞到布那的衣服里,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推开,倒在地上。

  魏尧赶到,将他扶到安全的地方,靠在树上,喊着让人叫萧远过来。

  他道:“陶吉,你再撑一撑。”

  陶吉摇了摇头:“我不行了。”

  他看见布那在烈火中挣扎的模样,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杀了布那,这辈子也算无憾了,只可惜他见不到孩子出世了。

  他觉得自己很累,正要闭上眼时,仿佛听到了马蹄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宁清跳下马来,直接冲到他面前,双手颤抖着摸上他满是鲜血的脸,含着泪道:“陶吉,我来迟了。”

  陶吉费了些功夫才看出他,说:“兰誉,沄玥和孩子,你替我多费心看护。”

  宁清哭道:“说什么混账话,那是你的妻儿,你怎么能托付给旁人。”

  陶吉笑了笑:“我知道你会的。”

  他的眼皮无力,好像下一刻便要闭上了。

  他突然道:“兰誉,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自己的本名了,我好像快忘了自己是谁。”

  “元辛,赵元辛。”宁清落下一行泪,强颜欢笑道,“是我母亲替你取的名字。”

  陶吉点了点头,他说,“我初来北狄时,总梦到帝都,总想有生之年能再回去,终究是做不到了。”

  他握着宁清的手,终究闭上了眼。

  他背着陶吉之名十几年,最终如愿做回了赵元辛,他还是从前那个与宁清嬉笑打闹的好友,从未变过。

  宁清闭上眼,泣不成声。魏尧抱住他,纵容他放肆哭泣。

  萧远和赵旻赶到,看着此景都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发一声。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烈火渐渐熄灭,等到天边吐白,正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到了。

  祥丰十三年,祥丰帝驾崩,北狄来侵,镇北将军领兵北上,大获全胜,北狄王布那与二王子巴奇战死沙场,北狄俯首称臣。庆安元年,元宵时节,北狄王子陶吉继立为王。

  此后四夷交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偶尔茶余饭后闲谈八卦,以北狄王与镇北将军的爱情故事最为津津乐道。

  —完—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完结啦!太不容易了,简直能掉几两心酸泪。

  这文后面有些赶,但不管如何终究是写完了,感谢一直陪伴着的读者们。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也是真不容易,不管我怎么拖更,总有那么两三个积极分子时刻关注着更新,感谢你们的喜爱。

  下一本不出意料的话开那本校园文,我会尽量全文存稿,避免像这文一样将战线拖的太长,也影响读者观感。

  爱你们哟,后面还有一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