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大雪满弓刀>第56章 暗涌

  寒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呜咽着从上空掠过,像是垂死野兽的哀鸣。

  北胡黑色的狼首旗在风中撕扯,连带着那颗狼首更加狰狞可怖。

  在营地最深处,更大的一面狼啸旗立在上空,乌黑的底色,白金的狼头,银色的弯月,一幅完美的月下狼嚎图——这便是柔然孤狼军的军旗。

  相较之下,北胡人那中规中矩的狼头旗看起来就像个东施效颦的产物。

  林悦站在山头望了一会,兜不住寒风刺骨,拢了拢领口回头钻进临时搭建的帐子里了。

  想起北胡那面同柔然如出一辙的军旗,林悦忍不出讥嘲道:“北胡真是条好狗。”

  喻旻正敲敲打打修着手里的轻箭弩,头也不抬地回道:“东原人信奉戈壁狼,以狼为图腾也正常。”

  林悦冷笑一声,“柔然么,自诩东原狼王。”

  “也算实至名归,”他抬手试了试瞄准器,将箭弩举到眉间,快速按下机括,帐子里的小油灯“咻”地一声熄了,“有探马。”

  两人立即起身一左一右站在帐帘后,果然不多一会就有呵斥声从帐外传来。

  乔装过的赤羽军操着刻意伪装过的口音,用异腔怪调的大衍话说:“军爷通融,我们是山下的猎户,这不快开春了出来瞧瞧有没有狍子野猪啥的。养家糊口么。”

  喻旻听着来人的口音,大衍官话说得还算纯正,料想来的是柔然军的探马。

  那一行人盘问了少时,又勒令尽快下山,这才走了。

  林悦擦燃火折子,重新将油灯点上,“你说这柔然人也是怪哈,明明同咱们势同水火,恨不得孤狼铁骑踏到江淮去。偏偏还要学咱们的官话,律令,刑法,连小孩启蒙都学咱们的四书五经。”

  喻旻盘腿坐回矮案前,继续摆弄他的箭弩,随口答道:“会学也是本事,就怕学点皮毛就要自诩正统。”

  自从孤狼铁骑威服整个东原,柔然便逐渐贪心不足,野心昭昭,这任柔然大汉尤甚。先后征伐许多东原小部令其归附,又扶植原本不属东原部落的北胡崛起。北胡蛮夷兵强马壮之后立即搅得东原乌烟瘴气,北夏一灭,各部更是人人自危。

  柔然的做法显然已经不顾及东原的稳固和谐,他图谋的已经不是东原狼王,而是四方共主。

  林悦嗤笑一声,“蛮夷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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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的北胡营地,莱乌被属下推着进了帅帐。他的膝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兽皮毯子,并不是因为冷,而是下面本该是右腿的地方空无一物。

  他见不得这副残破的身子。

  他的幕臣接过轮椅把手,将帐内的人都打发了。莱乌被推到火堆前,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伸出双手放在烧得很旺的火盆上。

  他将手放得很低,火舌时不时便窜上来舔舐他的掌心。

  “大帅,明日他们就到了。”

  莱乌铁灌似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鹰一样的眼睛迸射出不加掩饰的阴毒,“预备得如何了?”

  幕臣躬身答着:“一切就绪。”

  “好。”莱乌缩回手,碾了碾掌心燎出的细小水泡,在晦暗的帐中发出一声渗人的低笑:“小年轻啊,还是嫩了。软肋叫人一戳便爬也爬不起来。”

  幕臣跟着附和,末了还不忘拍马屁,“全靠大帅英明,瞧出大衍那位皇子和统帅关系不寻常,咱们很快便会一雪前耻了。”

  “雪耻?”莱乌将手里沾着血点的白帕往火盆中一丢,“这哪够,我要他百倍、千倍偿还。”

  上参两万北胡将士魂灵,他的断腿之痛、败军之辱,统统都要百倍索回。

  幕臣看着他重新拿出一张白帕,开始细细擦另一只皮肉溃烂的掌心,在燃得旺旺的火盆前无端打了一个寒噤。

  他试探着开口:“可要知会伽来大帅一声……”

  他们所谋之事若不同伽来吙说明,无疑是将他当枪使,往后若露出端倪怕会徒添麻烦。

  “本帅不过是杀个人罢了,”莱乌露出一个半是不屑半是讥诮的笑,“况且我那义兄惯会装仁人君子,免不得又要教训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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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旻两人探好敌情连夜回城。卫思宁正在城下等着,见着跑马在前的喻旻和林悦才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这样晚?”他上前拉住乌狸的缰绳,乌狸亲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有什么异样么?”

  “没有,”林悦率先跳下马,“人来得也不多,约莫就三千上下。周围也正常得很,陷阱路障统统都没有。”

  卫思宁一手牵着乌狸,一手拉着喻旻,疑惑道:“难不成柔然真是来说和的?”

  三人慢慢往城里走,喻旻回道:“怎么可能,柔然巴不得北胡同他联军。伽来吙从不打两眼一抹黑的仗,做这一出八成是想试试我的深浅。”

  “对一仗不是试得更清楚?”

  喻旻:“他谨慎得很,不会贸然同我对战的。我年轻,又是头一次领兵,或许之前他连我的名字都未听说过。但是我破了北胡大军,重伤了莱乌,劫了北夏储君,桩桩件件都是坏他好事的,所以他心里摸不清。”

  “他拜帖里点名请大衍大帅和先锋官,可能是猜想我身边的先锋官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

  明日午时赴宴,喻旻和林悦赶紧回帐抓紧时间补了个觉。

  第二日喻旻起来卫思宁已经不在帐中了,用过早饭才见他怀里拢着一包东西回来。

  摊在桌上是一对大大小小的药瓶,喻旻疑道:“这是做什么?”

  “都是应急用的伤药,你一会都拿上,万一……”

  喻旻看着一堆药罐哭笑不得,打断道:“我的好殿下,别人赴鸿门宴都是身揣杀器,你给我弄一堆药,算准了我要血溅堂上么。”

  “呸呸呸!”卫思宁心里的弦早就绷得直直地,最听不得血啊伤的,气急道:“说什么屁话,叫你拿就拿!”

  喻旻拗不过他,只好敷衍着从一堆瓶罐里捡了两只最小的揣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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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朝日升起,夜里凝结的一层霜花渡上好看的金边,再过一会便会被太阳晒成一汪水汽。

  喻旻同林悦一路飞奔至柔然营地。

  接待他们的是那日送拜帖的那名柔然兵,那人站在营帐前,先行了个礼,然后道:“请喻大帅卸刃。”

  喻旻未作停留,直接将手里的长剑交出,林悦紧随着也交了自己的佩剑。

  那柔然兵看着林悦倒是微微露出丝讶然,这一晃而过的神色未逃过林悦的眼睛,他忽的扯起嘴角吊着眉梢,做出一副狷狂而不可一世的自傲的模样来。

  两人被领着往伽来帅帐走去,那柔然兵的眼睛有意无意往林悦身上飘。

  林悦好笑道: “你猜的没错,他们果然认为我才是大衍军中的厉害人物。”

  喻旻小声回道:“莱乌知道你是林澍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推得合情合理。”

  “那一会到了伽来吙面前我接着演?小爷给他们摆一出瞒天过海。”

  喻旻点头,嘱咐道:“别用力过猛,伽来吙不是好糊弄的。”

  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到营地中央,那柔然兵直接领着他俩进去了。

  帅帐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黑皮大氅的男人,方脸圆鼻,眉目重墨,身量精壮,半坦露的胸膛上露出獠牙森森的狼嘴,那里刺着一只完整的狼首。

  稍下首的地方坐着熟人莱乌,膝上搭着兽皮毯,见着来人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没有过多的表情。

  两侧的矮案上已经坐满了柔然和北胡的高阶将领。

  喻旻暗自将帐内情景收在眼底,神色自若地上前见了个平礼,“久仰伽来大帅威名。”

  伽来吙从主位上站起来,底下坐着的人便哗啦啦立了一排。

  伽来吙单手抱胸,礼数周全地换了一礼,客气道:“喻帅才是青年才俊,不料竟是这般仪表堂堂。”他看向喻旻,少顷又将双目停在林悦身上。

  林悦察觉,敷衍地一抱拳,双手一触就散,嘴皮都懒得掀。

  伽来吙招呼这两人落坐,随后便有柔然歌姬鱼贯而入,渔鼓咚咚响起,宴席便就此开始了。

  “冒昧问一句,勇毅候喻安是喻帅何人?”

  大衍喻姓重臣翻来找去只有一个喻安,喻旻大方承认,“是家父。”

  他爹昔日虽是赤羽军骁骑营统帅,在西在南都有过不少战绩,却没同东原七十二部叫战过。因而喻安这个名号在东原远不如林澍响亮。

  舞跳过了一轮,伽来吙拉家常似的七七八八说了许多话,喻旻滴水不漏地应着,答话之时有意无意地瞥眼看林悦,不多时伽来吙的注意力便从他身上移开了。

  伽来吙看着林悦道:“小林将军年轻有为,林澍将军后继有人。”

  林悦老大不情愿地将眼皮一掀,皮笑肉不笑道:“过奖。”

  喻旻端杯掩住唇边笑意,林悦这话痨演起戏来尽职尽责,进帐半天这才说了头一句。

  莱乌掰下一只羊羔腿,笑道:“林澍的两个儿子,皆胜乃父。”

  此话一出,伽来吙脸上的表情便僵了一瞬。今天这样的场合本就不该提陈年积怨,如今莱乌这样说了一嘴,真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赞同地看了莱乌一眼,正待圆场,忽听下面传来一声轻笑:“莱乌大帅说错了,我大哥可不如我。他一贯醉心诗词歌赋,花鸟虫鱼,尽爱些不入流的东西。”他割下一大片烤得半熟不熟的羊羔肉,新鲜的血迹染在唇角,边嚼边戏谑道:“所以才短命么。”

  那神色和语气,仿佛说的是街边摔死的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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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帝林上线。

  最近忙就隔日更哈,读者大大见谅。还是厚脸皮想要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