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风溪一把推开云露之后,云露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也躺下来睡了,罕见的一晚上也没有试着搂住风溪的腰。第二天风溪还未醒的时候,云露便匆匆起身离开了。风溪感觉到了动静,却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之后云露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也不知是因为有事需要处理,还是被风溪的话伤到了。

  等云露再度来到别院的时候,身边多带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低眉顺眼地站在风溪面前。

  云露拍拍那个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跪下行礼:“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你要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不然,你可不能活着离开这间院子。”不知道为什么,云露的笑容之中带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挑衅。

  风溪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二人,抬起一只脚抵在少年的膝盖上阻止他下跪行礼:“让他滚。”

  云露天真地问道:“师兄,为什么啊。是不是除了我之外,你谁也不想见?”

  风溪懒得和疯子纠缠:“嫌吵。”

  “不会打扰师兄的。”云露笑眯眯的,“这孩子是个哑巴。还是靖南王府专门从小调养出来的,不管师兄和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外传一个字。”

  听闻少年身世,风溪似乎是有些动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会写字么?”

  少年依旧是低着头,风溪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之感。

  云露像对待一只猫儿一般,一下一下拍打抚摸着少年的头发,柔声笑道:“他没有名字,师兄给他起一个吧。”

  风溪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人的不怀好意:“抬起头来。”

  少年听到这句话,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但依然低着头,将脸埋在了阴影之中。

  云露笑得有些甜腻:“乖一点,听你主子的话,把脸抬起来。”少年的身体瑟瑟发抖,像是收到了某种恐吓。

  云露停在他头顶的手慢慢地滑下来,潜入他的脖颈,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听你主子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和他近乎凶狠的动作完全不一致。

  少年抬头的那一刻,风溪愣住了。

  一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里面又是惊惧又是委屈。一张和师弟七八分相似的面容,被刻上了三四刀划痕。这些刀痕都是新伤,大概是用药及时,结了一层痂,看上去有些骇人。

  “这张脸若是恶心到了师兄,把它彻底毁去了也是不要紧的。”云露轻巧地说道,“要是师兄喜欢,就把他当条狗养着,要是不喜欢,杀了也不碍事。”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脸毁了。”风溪怔了片刻,厌恶道,“那样我还开心些。”

  云露眨巴眨巴眼睛:“一张脸而已,我也没什么不舍得的。但好歹现在还能给给师兄泄泄火,要是变成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师兄怕是一看到我火就灭了。”

  听到他这话,少年像是又被人在脸上划了一刀,肩膀颤抖了一下,再度低下了头。

  “你送他来就是为了恶心我?”风溪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狩猎前的猛虎。

  云露微微一笑,对师兄暗藏的怒火浑不在意:“师兄,认清你的身份。在靖南王府,我想让你高兴你就可以高兴,我想要你恶心,你就只能恶心。”

  云露呆的时间不长,将少年留在别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靖南王府人事复杂,接通朝廷与江湖。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世子,多的是鸡飞狗跳的事情等着他收拾。

  临走前,他在少年耳边轻声叮嘱道:“你若是敢勾/引他,我便亲手杀了你。”

  哑巴少年不能说话,在威慑之下甚至连动弹都变得困难,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以示谦卑和顺从。

  云露离开后,他依然不敢抬起头来正视坐在前方的白衣男人,只敢用余光偷瞟他的裤脚和露出的鞋尖。那个男人的裤脚一尘不染,雪白,干净,像一面墙一样稳重而不带任何感情。他的脚尖指向自己,就和他的目光一样。哑巴少年一想到眼前这人正在一寸一寸地审视自己,心口便开始紧张起来。

  若不是方才世子逼迫自己抬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这个男人的面目,他怕也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那个人身上同时有着危险和颓丧两种味道,就像是暴雨夜后的蔷薇花,美丽的花瓣被扯碎,伤痕累累的躯体侵泡在象征着糜烂的湿润之中,但它的刺依然骄傲地挺立着,用最后的武器彰显它昔日的辉煌和仅存的尊严。

  他的五官很像是一把刀,在你看见的第一眼便狠狠地扎进你的心窝,在上面留一道口子。他锐利的目光与他苍白的肤色很不相符,结合在一起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对痛苦的敬重。靠近这个男人,仿佛走进了一间庙宇,令人情不自禁肃穆。但庙中菩萨的塑像又太过明艳美丽,让匍匐在地的凡人忍不住动心。

  哑巴少年惧怕靖南王世子,但是独自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希望世子可以在身边,免得自己轻而易举地沦陷。世子把他送给了这个男人,从此他唤他主人,每天面对这尊菩萨念一百万次心经,多看一眼都是弟子的过错。

  “你会写字吗?”那个男人开口了,声音出乎意外的平和。

  哑巴少年摇摇头。

  “这样啊……”那个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敲着,脚尖微微动了动,移向了一侧,像是斜靠在了椅背上。

  哑巴少年斗胆偷偷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眉头微微蹙着,已经远没有世子在场时那般锋芒毕露,但依然是一个俊美得让人想要折服的男人。

  “得给你想个名字。”那人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今年多少岁了?”

  哑巴少年还是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迟疑着比了一个数字。

  “十七?”风溪皱眉道,“还是个孩子。以后你就叫十七吧。”说完他突然想到,云露今年多大了。云露相貌看上去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但算起来应该也有二十出头了。具体岁数多少,他从前没在意过,自然也不清楚。但印象里,云露似乎一直是这样一张少年的脸,永远比常人多了一点天真和残忍。

  十七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这个新名字。

  “下去吧。我这里没事要你干,以后也不用来见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风溪吩咐道。十七是他的疯子师弟拿来恶心他的道具,也是监视他的眼线,他虽然不想迁怒在无辜的人身上,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十七顺从地点点头,退身离开。他还没走出房门,又被风溪叫住了。

  “回头我给你开张方子,你想办法照着制药。处理好了,新伤不容易留疤。”风溪沉默了片刻,才又挤出了一句安慰人的话语,“你不必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