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国舅爷>第38章 冤家路窄

  李公子耐心地等待梁玄琛谈完生意,他自己也问唐门采买了大量金疮药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这才随梁玄琛一起出门。

  两人到了茶馆雅座内相谈,地空水空留在门口等候。

  梁玄琛道:“李公子不似药商,倒像来自军中。”

  “哦?何以见得?”

  “军人谈吐与一般商贩自是不一样的,你采买那么多的金疮药和跌打损伤的药酒,不是练兵所用吗?”

  “你猜对了一半。”李公子说罢,突然出手。

  梁玄琛进门的时候已经直觉不对,掌风扫来,他堪堪避过,全凭本能出手,两人在几乎兜不开身的雅座内瞬间过起招来。地空水空听到动静吓了一大跳,才一掀帘子,地空鼻梁上就中了一拳,他“哎哟”一声,捂着彪血的鼻子后退,水空大骇之下要冲进去救人,然而他也只学过一些粗浅功夫,不光资质不行,平时练功也毫无刻苦可言,那李公子早已掏出匕首,刷刷两下过来,水空手上便划了两道血口子。

  “你俩后退!”梁玄琛大喝一声,白玉紫竹杖挥出,却是接连两下被桌椅绊住,他索性收起手杖插到腰后,手一抖抽出袖中匕首,霎时兵刃相见。这几下过招快如闪电,根本无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凭本能。

  李姓公子的功夫不弱,梁玄琛双目失明,若是拉开距离反而吃亏,幸而两人在这斗室内相博,贴得近了凭刀锋破空之声和手脚过招的感觉,梁玄琛能在一片混沌中感知对方的身型。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自己必然落了下风,狭路相逢勇者胜,是以他更近地缠斗,几乎手到手,拳到拳,匕首挡匕首。几招下来李姓公子发现自己竟不是这瞎子的对手,心下大骇,急忙后撤拉开距离。

  他碰翻了桌上茶盏,墙上多宝阁内的花瓶,说时迟那时快,梁玄琛将刚刚插在背后的白玉紫竹杖机括一转,一头完全是抵着李姓公子的身躯,几声闷响之后,那李公子猛退了几步,已然受伤。

  可惜准头还是偏了,梁玄琛虽然看不见,但是刚刚那一下对方挣扎,他知道大概是射在肩头,而非要害。

  “李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寻我的麻烦?”

  “废话少说,受死吧!”

  对方再次靠近,这下出手更加狠辣,可谓招招致命,梁玄琛也不与他啰嗦,匕首当胸刺出,也只往要害而去。然而他毕竟目盲,且是不加准备的遭遇战,匕首几个来回皆只刺中皮毛,李公子提气一跃腾空攀在多宝格架子上,他捂住口鼻的呼吸之气,极力压抑住伤口疼痛引发的哀嚎,那一身白衣被梁玄琛划满破洞,整个人简直成了血葫芦。

  当然梁玄琛也没落着好,他锁骨处被扎了一刀,准头稍微偏几寸,就让人抹了脖子了。

  楼下听到打斗声都不敢上前阻止,尤其低空水空二厮屁滚尿流的跌下搂去,店小二只能哭丧着脸喊:“二位客官,这又不是吃酒醉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梁玄琛在一片混沌中感受不到李公子的存在,他心下一惊,侧耳细听,腿扫过桌底,踹翻了桌子,匕首左右刺空,敌人也不在角落。

  那么去哪儿了?也不似翻栏杆越出二楼逃跑了,人家来杀自己,生死未分。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已经了然,摸着墙根在多宝格下走过,只佯装不知,而握着匕首的力道却紧了紧。李公子一跃,当空将匕首扎下来,梁玄琛侧身闪过,手一抬,匕首的尖端已经切到对方喉咙处,另一边擒拿手一切打掉敌人的匕首,再一扣,从背后将人锁死手肘,免得对方以肘击肋下作出反抗。

  “你究竟是谁?”梁玄琛冷冷地问。

  “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吧。”李公子声音颤抖,呼吸破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

  此时地空水空知道梁玄琛制住了敌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看个究竟。

  哪里晓得进屋横七竖八的桌椅绊倒了地空,水空跟着跌了一跤,发出一声闷哼,趁着这点声音分了梁玄琛的心神,李公子拼死一搏,身子一矮,匕首切在自己掌心,而脖子得以逃脱。

  他捡起地上那把匕首从下方刺来,锋刃扫过,梁玄琛只能后退,却是背后抵上墙壁,退无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伸出手抓住了锋利的匕首,鲜血自掌心汩汩流出。

  “你……”李公子大骇。

  雅座内又来了一个人。

  未等话音落下,只听得屋内“噼啪”两声,李公子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个巴掌。

  地空水空大骇,刚要大呼小叫,来人出掌一推,力压千钧,两个小厮叠罗汉一样摔出雅座,跌到楼下地板上,登时晕了过去。

  “我只是……”李公子还要解释。

  “滚!”来人低低哼了一声。

  梁玄琛看不清楚那两人是何情形,只感觉他们对峙了一番,也不说话,大概只是互相瞪着,最后李公子丢下一句话,悻悻离去。

  他说:“你好自为之。”

  姓李的走了,雅座内只剩下两个人。

  “敢问阁下是敌是友?”梁玄琛看不清,也没有人给他解释,那人似乎是帮着解围,赶走了姓李的,但是梁玄琛的两名小厮现在生死未卜,也不能给他分说清楚。

  他听到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木板嘎吱作响,来人靠近他站定,似在仔细观察自己。

  他的呼吸很压抑,是刻意调整过的频率,仿佛担心梁玄琛听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此人地位尚在李公子之上,武功恐怕深不可测,梁玄琛在考虑以命相搏的胜算。这次出门,真是流年不利,不过来卖点药材,却是碰上了仇家。他脑海里搜索一番,考虑当年行走江湖时得罪过的人。这里面一多半也算跟他有过命的交情,而仇人……还活在人间的真没有几个了,皆是十恶不赦之辈,早让自己杀了。偶有漏网之鱼,这些人做过什么,心里也清楚,哪里还敢来找他寻仇的?躲都来不及!便是自己瞎了,别人有了可乘之机,而同时自己也算不上威胁,他不欠别人的,不担心有人来寻仇。

  那人站定在梁玄琛跟前,久久地不开口,也不出手,就是光在那里盯着自己看。

  梁玄琛感觉到耳边一热,他立即出手一格一扣,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男人的手,掌心粗粝,惯使兵器,从手上传来的力道可知拳脚功夫了得。

  “国舅爷受惊了,卑职马上送您回客栈。”刻意压低的嗓音,喑哑到听不出音色,梁玄琛觉得耳熟,这人认得自己,他应当也认得对方。

  “你是谁?”

  来人的嘴唇几乎靠着他的耳朵,这已经超出了君子之交的范围,“你听不出来?”

  梁玄琛的确听不出来,只觉得熟悉,但一时竟无法确认,只道:“听不出来,阁下高姓大名?”

  “不重要,无名小卒罢了。”轻描淡写的声音。

  来人正是常清河。

  常清河语气很放松,手中却捏紧了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在这次见面以前他就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这种药自去年梁玄琛在蜀中现身他就开始准备了。吃小小一颗还会导致腹中绞痛,但是最主要的目的是改变音色,以前接受训练的时候,师父就教过他们如何配置这种药,一个人易容可以改变面貌,但是声音却很难改变,受训以后固然可以模仿另外的嗓音,对于特别熟悉的人,却只能靠吃这种药掩盖。梁玄琛自失明以来,特别训练了听力,非吃药不能蒙混过关,他不想露出马脚。

  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匕首划破的掌心,他用手绢擦了擦,伤口处又有血渗了出来,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听说,国舅爷到成都府来经商?”

  “卖的是一种很好的金疮药,你需要吗?”梁玄琛鼻尖闻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自己锁骨处的,还是对方也受伤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另寻个去处。”

  “我想回客栈。”

  “我送你。”常清河说罢,从地上捡来那跟白玉紫竹杖,交到梁玄琛手里。

  梁玄琛接过来欲点地探路,常清河却把另一端攥在手里,“我带路,你跟我走。”他踢开了挡道的破桌烂椅,引梁玄琛出雅座下楼来。

  茶馆老板上前道:“二位客官,看把这里折腾的……”

  常清河将碎银子交上,权当补偿,其实他若一瞪眼,对方也就不敢上来论是非,过去他便是这样的人,自从认识了梁玄琛,他现在谈吐气度也越来越像个体面人。

  常清河上前查看了晕厥的地空水空,他冷冷一笑,索性出手点了对方的穴道,让他俩睡久一点,接着又唤来茶馆伙计把两人带到一旁休息片刻,只说没有性命之忧,一会儿醒转了再派人来接便是。

  上了马车,梁玄琛掏出怀中的黑玉断续膏,用手指捻了一点点欲擦在锁骨伤处。然而那里划开的血口子跳腾着痛感,一时也涂不均匀。常清河把膏药接过来,小心替他涂抹,膏药所敷之处,血液立刻凝固起痂,一阵刺痛过后,伤口只觉清凉麻木,痛感都减少了。

  常清河又捻了一点点膏药,往自己掌心里擦了,“果然是好药,难怪价比黄金。你手里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只这一瓶,一两黄金,或者一百两银子,小伤可用百次,大伤可止血接骨活命。”

  “刚刚我救了国舅爷一命,这一盒膏药不能赏给在下吗?”常清河促狭地说道。

  梁玄琛道:“大恩不言谢,我的命难道只值这一盒药膏不成?”

  常清河轻轻地笑了,点点头,“说的也是。”

  梁玄琛又道:“不瞒阁下,药膏不是我的,我只是帮着来卖,赚的银两还得带回去交给衙门里。这是拆封的价格,若是没有用过,还得收你更多银子。”

  “好,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银两,回头给客栈送过去。”

  “你倒是出手豪阔。”梁玄琛笑道。

  常清河盯着他看,很想凑上去亲一亲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梁玄琛并没有立时放松下来,可见是防着自己的。

  “堂堂国舅爷,跑出来经商,有辱身份。”常清河不服气,因为他那么做,都是为了林明诚。

  梁玄琛不以为意:“三教九流,我都尝试过,经商怎么就有辱身份了?我朝起于草莽,一百年前,哪个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来着?”

  一句话,为了林明诚,当个贩夫走卒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