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国舅爷>第31章 练级狂魔

  林明诚去贡院参加春闱考试了。

  梁玄琛双目失明,不便跑去送考,只能成日里在家练剑抚琴,或者叫水空出外去寻些世面上新出的诗歌集子,志怪小说一类的拿回家读给自己听。

  他盘腿坐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水空捧着书读得口干舌燥,不时端起身前茶碗喝茶润嗓。

  “让地空也学学认字,好念给三爷听。”水空苦着一张脸。

  梁玄琛用白玉紫竹杖敲他的脑门,“林公子给我念书的时候,从不抱怨。”

  水空道:“我哪儿能跟他比啊,他是读书人。”

  梁玄琛再敲,“你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要肯去科考,我立时烧了你的身契,带你去改户籍,好让你也去应考。”

  水空捧着书开始哼哼唧唧地撒娇,“我不想出去念书当官,我一辈子跟着三爷就好。”

  梁玄琛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了,这说法提出来尚在常清河之前,只是水空这么说的时候并无非分之想,他愿意那么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身边当小厮。常清河不一样,常清河什么都想要,即想留在他身边,还想出人头地。

  梁玄琛这一次连敲他三下:“你便是想,我看就凭你这点资质,也考不上,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一副非我所愿的样子!你不过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念个书,白字连篇的!”

  “啊?我又哪个字念错了?”水空急忙翻回刚刚那一页。

  地空将西瓜切好了放在托盘里端过来,一路吆喝,“吃西瓜了吃西瓜了,皇后娘娘特意送过来的,据说是福建进贡的。”

  三人坐在一起吃瓜,一边谈论着今日所读那本书里的精怪故事,吃完净了嘴脸和手,地空却是犯了懒,也不将瓜皮收走,而是往远处一抛。

  梁玄琛破口大骂,“我这院子里头苍蝇蚊子乱飞,都他吗的是你乱丢东西。我闻着还有前日的荔枝壳,你再不给我收拾干净,今日我让水空把你的皮剥下,索性招些绿头苍蝇来闻闻。”

  地空苦不堪言,梁玄琛以往没有失明的时候,最喜风雅,房前院后栽种的花花草草不少,还有一片竹林,光是每年栽花培土,园丁都不够使唤的,要他们几个小厮去忙碌。现如今瞎了,反正也看不见这些景致了,偏偏还如此讲究。

  水空也跟着一起骂地空,“马上大夏天了,你将那些瓜皮果壳的物什就丢在院子里,可不是要招来苍蝇蚊子?”

  地空不服,“你也是小厮,怎么你不打扫,非要我打扫?”

  这下梁玄琛伸出手去用手杖敲地空,“他成日累死累活给我读书找书,你但凡能多认几个字,也不用只他一人做这些事。让你打扫一下院子怎么了?今日起屋里屋外你都给我收拾了,别欺负我是个瞎子,窗子擦得不亮,我不会问别人?到时候绝饶不了你!”

  地空抱着木托盘直跑,“行行行,这托盘是长房屋里拿来的,我还给送回去,等会儿我就来捡走院子里的瓜皮,行了吧?”

  “还有其他的!”

  “哎!”

  地空一溜烟似的跑了,梁玄琛用手杖一挥舞,还是赶不开蚊子苍蝇。

  他伸手一拍,一个大苍蝇打烂在手掌里,心中泛起一阵恶心,虽然看不见,但是知道苍蝇打烂是什么样。

  “你去给我寻一副筷子来。”梁玄琛一边用绢布擦了手心,一边吩咐,“去问问厨房,要铁筷子。”

  水空道:“非要铁筷子?干什么用?”

  “练武,听声定位!”

  地空连连点头,觉得三爷这是要练一门了不得的新功夫了。

  “让人给筷子上刻字。”

  “刻什么?”

  梁玄琛道:“随便,别刻我名字,就刻个……‘四大皆空’吧。”

  “普通筷子不行吗,非要铁筷子?”

  “我是怕你们两个蠢才,哪日里一时寻不到筷子,竟拿了这夹苍蝇的筷子给我用,是以铁筷子用脏了,好洗,拿在手里,我不用摸上面的刻字,就知道是干嘛用的,决计不会夹了食物塞自己的嘴巴里。”

  水空笑了,“三爷思虑得周到。”

  梁玄琛翻着白眼,“你们两个但凡让我省心一点,我也不会事事操心了。”

  林明诚才离开一日,梁玄琛就有点儿受不了,论起细心用心,地空水空这两个货自是不及林明诚。正说着,突然丰齐夫妇俩拿了簸萁笤帚进得院中,梁玄琛听出脚步声,简直面如土色。

  “地空这厮,真要抽他一顿狠的才行了,我让他去打扫院子,转头就使唤别人来干活。”

  丰齐却道:“还是我来吧,地空那厮,干活也不仔细。哎哟哟,这好好一个院子,给他扔满了瓜皮。”

  丰齐媳妇道:“这瓜皮刨坑埋了,可是上好的肥料呢!”

  梁玄琛脸上扯了个尴尬的笑,刚刚欲继续抚琴,奈何苍蝇蚊子绕梁不绝,他叹了口气,拿了手杖站起身来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点手杖数步子。从竹林石台前到门洞前是六十二步,从门洞到书房是二十六步,进了书房从门至书案十步。以后走路步长必须掌握得分毫不差,以后便可以此丈量距离长短。

  这些日子他反复练习,失败了无数次,终于渐渐摸出门道来。

  余安易照例天天来梁府转一趟,为他施针治疗,只是收效甚微,不仅繁琐,还平白无故吃那些药的苦。苦他吃得起,也不愿意放弃复明的机会,哪怕再是渺茫也要尝试。

  只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必须习惯当一个瞎子,再怎么愤愤不平都没有用。

  晚上躺在床里,眼睛瞪着浓黑的头顶上方,脑海里浮现的是常清河的样子,他将匕首拔出,想象着常清河就在身前,他比划着招式,将匕首划过常清河滚动的喉结,划过他跳突的太阳穴,插入他的双眼,乃至于捅入他的胸膛。

  他想起常清河那一日跪在跟前说的那些话,“若是你再看不见我的样子,是不是就能喜欢我了?”

  梁玄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四大皆空都说过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的话,甚至于除了这四名小厮,跟他说过这句话的人很多,所以当常清河这么说的时候,他并不在意,甚至心中是暗暗得意。

  一个英俊内向腼腆的男孩子这么对自己说的时候,任谁都会心中欢喜吧?

  错在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如果一开始就严词拒绝,把他送走,远离自己,或许便没有后来的实情了。

  执念至此。

  他也曾掏心掏肺地喜欢过别人,爱而不得的时候,也想过同归于尽。然而终究只是想想,狠不下心来。

  常清河比他狠,只是结局也明显。

  他知道因爱生恨便是这种结局,所以他从未恨过别人。

  他恨常清河吗?说不清楚。

  其实常清河毒瞎自己,并非因爱生恨,他是觉得自己瞎了,别无选择,只能跟常清河在一起。

  如果没有林明诚,搞不好,就真的跟常清河在一起了吧,瞎一辈子,不知道被谁所害,想想有些毛骨悚然。

  梁玄琛决定不去想常清河了,他的人生就此揭过。

  第二日一早他主动去找陆炳文,“老陆,我想学你那套擒拿手,我想好了,此生最多传给一人,便是我死在前头,失传就失传吧。好像你师父也不是很在意这套擒拿手能不能传给后人。”

  陆炳文也很高兴,终于不用纠结欺师灭祖这种事情了。屋里梁运城听了,冷哼一声,“我让你教我,你说不能当我的师父,你倒是肯教他?”

  陆炳文道:“这个便是所谓的缘分吧。”

  梁玄琛看不见,是以这套擒拿手教导之时,只能手把手地来,而且动作要领还需多加揣摩练习。两人贴身演练了大半日,忙得满头大汗,梁玄琛才算领会了个中奥秘,陆炳文直夸他是个练武奇才,当年自己眼睛盯着师父看大半日,都掌握不到精妙之处。

  梁玄琛道:“若是我以后教了不止一人,那便是我欺师灭祖,不是老陆你欺师灭祖,对不对?”

  陆炳文一张脸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梁运城在屋内又是冷哼一声,“老陆,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你教他不教我,果然收徒看人好眼光!”

  梁玄琛不高兴了,“什么叫看着我长大,老陆也不过大我七八岁,到你嘴里成了我长辈似的。”

  “他自然是你长辈,一口一个老陆,我叫他老陆,你按理应该叫他陆叔。”

  陆炳文败下阵来,准备夺路而逃,“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梁运城从屋里出来,等陆炳文出门而去,他走到梁玄琛身边低声道:“刚刚那套擒拿手,你给我演练一遍。”

  梁玄琛本来还在反复试练,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撤掌负手而立。

  “那不行,我答应了师父,独门绝学,只传一徒,那自然得是我得意门生。”

  “我看你肯定是要欺师灭祖的,所以不妨现在就教我,免得他日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你今日若不肯教我,马上给我滚出梁家!”梁运城暗暗威胁他。

  梁玄琛看不见,然而依然死死地瞪他,冲他翻白眼,“叫师父!”

  “也没见你叫老陆师父。”

  “我心里是拿他当师父的,而你连嘴上叫一声都不肯。”

  “老子叫儿子师父,这不是乱了辈分吗?”梁运城跟他讲大道理。

  梁玄琛道:“你这是要逼我欺师灭祖?”

  “你可以只传给我。”

  梁玄琛摇头,“那不可能,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学这个干什么用?我得好好想想,以后传给哪个徒弟。哦对了,你还不是我徒弟呢。”

  说罢转身即走。

  梁运城伸出一腿要绊倒他,梁玄琛却是用白玉紫竹杖一点,“哗”抽在梁运城迎面骨上,两人瞬间过起招来。梁运城征战沙场多年,惯使的是方天画戟,力盖山兮,出掌大开大合,梁玄琛本来仗着年轻,过招时用一样的套路也未必输,奈何内力修为毕竟不敌,是以他将刚刚陆炳文传授的擒拿手现学现卖。梁运城几拳头过来,招招被克,从手肘到手腕甚至指关节都被拿捏了扣住锁死。

  两个人从门口打到院中,稀里哗啦将廊下台子上的花盆都扫到了地下。

  董太君手杖一点地,咆哮起来:“我的君子兰!我的宋梅!我的黄玉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