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牵帝衣>第79章 吾爱

  长孙少湛登基后, 今年趁着新帝登基,各地旧日藩王都来上疏,请封世子的奏折都是一大沓。

  上了皇族宗谱的子嗣就十七八个,父皇膝下七儿五女, 竟然算是很单薄的了。

  他如今是陛下了, 没有妻子就是过国之大事, 有朝臣上书奏请皇帝选妃立后。

  他索性下令先皇驾崩,守孝三年, 不准张灯结彩, 他自己也不选秀,皇帝都不娶妻子了,满朝官员和百姓自然也要克制了。

  倒是很多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心里哀嚎一片。

  三年之内, 陛下是不可能选妃立后了, 他们家中的女儿现在正是年纪。

  可再过三年, 还怎么当皇后。

  在残酷的杀戮过后,果然如朝楚公主所言,神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

  而长孙少湛身为皇帝, 则需要来表现他的仁德了, 皇帝是要谦卑仁德的, 他们都喜欢广开言路的皇帝。

  但并不是每个皇帝都喜欢被骂,并且从中反思吸取精华的。

  眼下人心惶惶之时,人人自危。

  华阳公主等人皆得到了圣恩,然而这算什么呢,她们都是女子,女子本来就是需要得到父兄庇护的,这不足以显示皇帝的贤德。

  所以, 他这些曾经与他为敌的兄弟们,得到了皇帝的特诏,可以携带妻儿前往封地就藩。

  就这般,过了三年。

  长孙少湛命人张贴皇榜,昭告天下,晋封嘉应大长公主,去除朝楚公主的公主之身,保留封号朝楚神女大祭司,又封朝楚神女为皇后。

  先帝亲笔遗留的手书,朝楚公主乃是嘉应大长公主的遗孤,又是承母之位,为大祭司。

  萧栀是萧七郎生前为女儿取的名字,先帝一直记得,虽然长孙少湛依旧习惯称她为少幽。

  虽然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对于朝楚公主的身份,却没有任何异议。

  睿王府中,魏明姬闻知消息怅然若失,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公主,怎么会呢?”

  长孙少沂:“怎么了?”

  “我不太明白,怎么会是这样,公主明明是公主。”魏明姬比较苦恼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公主:“日后,该怎么办,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后?”

  “这有什么,”长孙少沂听了分外好笑道:“她依旧是父皇母后的金枝玉叶,也是陛下的结发皇后。”

  魏明姬松了一口气,颔首道:“是,妾身知道了。”

  她手上稍停了一时,拈了拈手中的丝线,说:“殿下,您一早就知道了吧,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

  长孙少沂道:“自然早有猜测,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魏明姬默然了片刻后,幽长地说:“看来,是妾身愚钝了,分明早已有预示了。”

  不可能所有人停留在当初,连公主也不同了,她半夜里不断回想起当初,当初陛下对公主的疼爱,他们都忽视了。

  如果公主愿意,陛下有什么不能给她的呢。

  “看样子,皇兄必然是会让这次封后大典,绝无仅有的盛大。”长孙少沂以前还想,若是真的有情,长孙少湛必然会隐秘地将皇妹藏起来。

  现在,有了父皇的遗旨,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让天下人皆知,他的皇后是谁。

  “是啊,对陛下来说,想必是得之不易。”魏明姬笑了笑说。

  比起看似心性残酷的陛下,如冰似玉的朝楚公主,才是更加不近人情的那个人。

  她并不能很容易感觉到别人的喜爱,也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改变,相比之下,长孙少湛就如炽烈的火焰,将她灼烧,他具有更加热烈的爱意。

  其后,各地藩王上呈贺表,各地送来贺礼,尤其是陛下已经封王的兄弟们,睿王就在京中,对此表示了支持。

  而景王与豫王,则径直送来了对新婚夫妇的贺礼,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

  七皇子以及他之后的皇子,所有封号留给长孙少湛拟定,这是先帝留给新帝的一种御下手段,让他的兄弟们都乖乖听话。

  先帝给的封号,除了犯了谋逆叛国的大罪,都是不可剥夺封号的,相当于一种保护措施。

  毕竟是一起争过皇位的兄弟,有了先帝的庇护,新皇又需爱护手足的名誉,输了也不至于弄死。

  但他自己给的就不一样了,七皇子他们年纪小,和新帝没什么矛盾,他们要做的就是听话。

  这个时候,消息彻底流传遍差不多有半年了,这已经是很快了的,很多

  朝楚公主是大祭司啊,祭司就是神女。

  你看,朝楚公主出生那一年,先帝就登上了皇位。

  前面先帝等了多少年啊,怎么就是偏偏这一年。

  而她做了当今的妹妹,当今陛下便登上了皇位,这一层一层的,无疑是加重了人们对她的信奉。

  而且,朝楚公主是嘉应大长公主与萧七郎的女儿。

  嘉应大长公主是先帝尊敬的皇姐,萧七郎是为了先帝死的,多么的忠烈英勇。

  先帝的儿子娶了萧七郎的女儿,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

  往日里跟随过公主的女孩们,都赞美公主的美貌,性情,举止,言谈,简直就是夸到了天上去。

  朝楚公主在寒山宫听了就笑,哪怕她容貌平平,举止不讲礼仪,这些人也可夸她是率真,赞美她的仁爱。

  只要没有做罪大恶极的事情,为百姓祈福祷祝,就是仁善德爱。

  有了一位看上去还不错的皇帝,子民对皇帝的妻子如何就宽容多了。

  其实百姓对他们的君主,要求向来不高,只要勤政爱民,朝廷一切运转正常。

  至于官场的尔虞我诈,他们小小百姓子民,有岂会去杞人忧天。

  朝中大臣就更不敢了,他们是亲眼看着,这位陛下如何走到今日,他要的是有用的官员,而不是整日盯着内宅后宫的人。

  皇兄觉得还不够,他需要朝楚公主,成为子民的信仰,他的皇后是神女。

  那必须有什么,是可以让百姓瞻仰膜拜的,他下令为朝楚神女筑造一尊神像,为她宣扬出更好的名声。

  这玉像说起来,其实只有她七分面貌,人们喜欢神女,也敬重神女,这必然是无法亵渎的,四分美貌飘逸,这是人们所向往的,三分高高在上,三分清贵威仪。

  并没有那么的庄严,反而是她在白玉台上的姿态。

  消息传到了清河郡,萧家就更高兴了。

  萧七郎有一位嫡亲弟弟,比他小了十岁,但这不耽误什么。

  他现在是萧家家主,因为朝楚公主身世的大白天下,萧家名声大噪。

  他们本就是清河的将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名誉有名誉。

  即使朝楚公主是皇帝收养的,她也同样出身尊贵,公主的女儿,也是金枝玉叶。

  但他们不能一股脑的往上扑,丢了脸会坏了他们的名声,萧家七郎又重新被人提起,那个名动皇都的萧七郎。

  这样的郎君,定是仙人一样的了。

  他从前的英武,忠烈,都是值得赞美的,他的女儿也一定是善良而博爱的。

  很多家族都是如此,祖先是将军出身,那么他的后代,就一定是尚武而勇猛的。

  萧家送上了大批的贺礼,他们是朝楚公主的家人啊。

  公主虽然被皇帝养大,但是他们依旧喜爱着七郎的孩子,他们只是不知情。

  白玉台被萧家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并且上献奏折,请求面见皇后娘娘,朝楚与长孙少湛赏赐了萧家,算是准许了萧家的请求。

  萧十郎很上道,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皇都。

  他率先来拜见了朝楚公主,美髯飘飘,面白斯文,他还带了八位年轻的萧家子弟,他们个个风姿绰约。

  一路行来官吏百姓皆知,礼数周全,并不因为身份而骄傲,看不到朝楚公主如何,但萧家同辈儿郎也能看出公主如何了。

  萧十郎从风浥回去后,就大肆的赞美皇帝和皇后是多么的宽厚。

  对于未来的皇后,并不直接说,她是多么美丽,而是说她的气度,是多么的干净圣洁,甚至仿照风浥的行径,为朝楚神女雕塑玉像。

  有人就来问,朝楚公主究竟生得什么样子?

  萧十郎一面抚着美髯,说的玄乎其玄,他深谙人心,有些东西描述的太细致,反而没有那么引人神往了。

  所以,他开口不说,朝楚公主生的什么眉什么眼。

  而是说,她一笑,最勇猛的士兵也会放下利剑,她一言,山中百兽也将臣服,她一曲,春山便开满了花,清江也涌起波澜……

  但也不能让人以为公主没有美貌,最后,重点说了一句,他一眼就看了是萧七郎的女儿,噢,萧七郎当年的俊美。

  既然大家喜欢听故事,那就说故事啊,故事也不太长,就是很神奇。

  等萧十郎散播的消息传到白玉台,已经是神乎其神。

  长孙少湛对朝楚笑说:“你这位亲叔叔,是个人物。”

  萧十郎此举,不但不会惹了上位者的厌烦,还会赢得众人的尊敬。

  看,萧家不但没有因为水涨船高而横行霸道,反之越发谦逊,人人皆是君子之风。

  萧家子弟并没有都送回去,他留下了一部分人,这些年轻人将来要留在神都走仕途的。

  嘉应长公主是神殿里的神女,那么萧七郎一定也是仙人了。

  他们完成了在人间的事情,就回到天上去了。

  哪怕不是神仙,也一定是被嘉应长公主接引而去了。

  神女向来倾慕品德高尚的人,他们的陛下也是品德高尚的人,咱们的皇帝,是多么的仁德,多么的英明……

  人人都在歌颂着皇帝,朝楚听着江改学了外面的话,只笑不语,到了她跟皇兄独处的时候,才问道:“皇兄难道未觉羞愧吗?”

  须知,这一位帝王不类先帝仁和。

  长孙少湛认真思酌后回答:“他们说的是实话,不觉。”

  他们是这样认为的,说出来自己的心中所想,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大实话。

  先帝的名声就更好了,怜惜孤苦的朝楚公主,将她作为自己的女儿养大,难道不是好生之德吗。

  先帝的亲生女儿呢,也葬在皇陵了。

  仔细想一想,好像没什么不对的了。

  大家就更叹息,信王乃乱臣贼子,先帝在世时,是多么的友爱兄弟。

  谁知,信王作为弟弟贼心不死,欺骗了仁德宽厚的先帝,还挑拨新帝的兄弟手足之情。

  对,陛下和他的父皇一样爱护手足,只是被信王从中作梗,兄弟反目不是他们的错。

  现在,信王落马,陛下与诸位亲王回归于好。

  为先帝歌功颂德,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夸赞一位已经死去的人。

  萧家子弟之前只是与公主有亲的人,但不能说他们是公主的兄弟,公主的兄弟是诸王。

  你们怎么能说是呢,陛下只说公主与他无血缘,神也说他们应为夫妻,可没亲口说萧家子弟是她的兄弟。

  朝楚公主被册封为皇后,他们荣誉没有,头上有多了一个名头——外戚。

  在皇都行走,就更加要小心谨慎,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只是笑眯眯的退让,并不让自己失了风度,一时间,对这八位青年公子好评如潮。

  萧十郎并不让他们倚仗公主的名字招摇过世,若是谁敢,就滚回家里来。

  睿王长孙少沂携王妃赴京,这两年的上贡丰厚,皇帝感念手足之情,命其可入京共享中秋,旨意是初春送出去的。

  长孙少沂接到口谕的时候,很是咂了咂嘴。

  可幸的是,三年之隔,他再次见到了久别的皇长兄。

  看着一片盛世太平的神都,长孙少穹低眉淡笑道:“你难道能说令仪是不对的吗,我们都认为自己才是正道,可是所谓正道得到的是什么,令仪的‘□□’,又造成了什么坏处吗?”

  扪心自问,他们只是无法接受,因为令仪所要对付的,是与他们相同立场的而已。

  “道不同,素为异志而已。”长孙少沂轻声道。

  进宫后,朝楚公主见到他惊喜非常:“四皇兄,你回来了。”

  “陛下召我回京,便带着家眷回来了。”他在封地的王府过得还不错,只长孙少湛对他们这些藩王,总要有些桎梏。

  长孙少沂看着她,云鬓朱颜,已经是风华夺目,雍容端贵。

  他负手笑着说:“朝楚,一别三载,你已经这般端庄稳重了,怎么我记忆里,还是那个坐在我对面,吃桂花糖粥的小姑娘。”

  “四皇兄。”这句话一出,引得朝楚公主顿时掩面,潸然泪下,那是她最娇憨年少时,也是最美的时候。

  朝楚公主始终记得,那一天傍晚的桂花糖粥,烟火气的市井,她和四皇兄就坐在溪桥边的摊子上,各自捧着一只碗,一口一口的吃着糖粥。

  青苔静默,溪流湍湍。

  华阳公主进宫后见到朝楚,笑说:“哎呀,我都不知道该唤你什么了。”

  长孙少湛知道后,只说:“过去如何,现在就如何。”

  他让少幽作为自己的妻子,却并非否则否决她的过去。

  “我这就去见陛下了,对了,明姬也回来了,此时应该在皇祖母的殿中。”

  朝楚温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了,明姬有身孕了,你们多说说话吧。”

  “好,四皇兄放心。”朝楚公主闻言也甚是欢喜,为了他们而高兴。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少幽,你最好过了。”

  你呀,最有福气不过了。

  朝楚公主看着他,长孙少沂负手慢慢悠悠的顺着长廊走去,身姿依旧如同水墨画里的人。

  桂花疏影,宫闱煊赫,这样的景致是从小看到大的,朝楚公主生在太平盛世,又在皇帝的庇护下长大,她没有像几位皇兄经过纷争。

  丝竹管乐,灯火葳蕤,朱漆檐角下悬盏盏宫灯,落落华庭之中,朝楚公主在宫女的众星捧月中笑容澹然,何等的盛世容光。

  长孙少沂站了起来,他稍稍抬起头,看向挂在月桂树下的朱红宫灯,晚风携清香阵阵拂面,忽而轻声喃喃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些过往的轻狂少年,早已湮灭在一重重的宫门之中,他们再也回不去,越走越远。

  也许,不会有一个讨厌的小孩子,拿着小石子去丢他的皇长兄了。

  他们兄弟四人,他们经历了巨变,也都变成了不一样的自己。

  怅然若失,遥遥相望。

  “殿下,”忽而,耳边响起一道男子声音,唤了他一声,关切道:“睿王殿下,您怎么在此呀,陛下已经起驾去了麒宪殿。”

  “啊,这就去,同行吧。”长孙少沂蓦然清醒了过来,模糊的视线瞬间清晰,从旧事中抽身出来,只见眼前正站着一位绯红衣袍的官员,冲对方轻轻颔首,客气道。

  红衣官员对他摆手,笑脸相迎道:“是,睿王殿下请。”

  长孙少沂行步回首,仿佛见他们少年时,曾在树下同饮酒,攀上枝梢折桂花,彼此笑谈良辰景,也曾为赋新词强说愁,明月终是几轮回。

  今夕又是佳节,皎月佳人,缘何这心中空荡荡,莫不是也到了,天凉好个秋的心境。

  长孙少沂笑了笑,随着一路谈笑与人走向了筵席。

  满地月桂落花,寂静的被宫灯的光辉照耀着,小宫女跑出来提篮在树下捡桂花,小小的身子蹲在树下,又被拉出纤细的身影。

  “臣弟见过陛下。”长孙少沂在宴上见到了长孙少湛,皇兄看上去,威仪并重。

  长孙少湛颔首道:“免礼。”

  往昔的怨恨已经淡去,关系此时愈发的亲密了些。

  后来,两人酒渐渐饮得多了,长孙少沂问道:“三皇兄,倘若,朝楚是你的嫡亲妹妹呢?”

  很久之前就想问他了,他知道,当初自己猜的一点都不错,而三皇兄也不可能太早知道他们的关系。

  “祭司不婚嫁。”长孙少湛没有想过,自己会不喜欢少幽,他也许的确是疯了吧,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没有不喜欢少幽的任何可能。

  “可是,若她有喜欢的人呢?”

  “不会有的。”长孙少湛的语气笃定,长孙少沂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三皇兄,其实您知道吗,从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我素来认为,自己比你们都够通透明达,见地也更加彻底,此时想来,我也不过是妄自尊大。”长孙少沂笑说。

  “我时常在想,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三皇兄,您怕吗?”

  长孙少湛垂下眼睑,他远比他们都更怕,因为他赢了,他知道她可以得到什么,也就更畏惧失去。

  朝楚也见到了魏明姬,太皇太后已经年迈苍苍,尤其是在先皇离世后,也不怎么再愿意插手旁的事情。

  “明姬,四皇兄说你有孕了。”

  魏明姬的面容看上去丰腴稍许,眉间倒是多了份温柔在里面,手掌虚虚护在腹前,颔首道:“嗯,五个月了,不过,我仿佛不太显怀。”

  “这般还要你们进京,辛劳你了。”朝楚公主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腹部。

  魏明姬笑语晏晏道:“中秋本就是团圆的日子,陛下此中心意,我们心里也知晓。”

  宫宴结束,长孙少沂饮酒后见到妻子,鲜少的神采飞扬起来:“看到朝楚了?”

  “嗯,公主比往日风神更甚。”魏明姬颔首笑着回答。

  长孙少沂心想着讨她高兴,遂主动提议道:“不如明日我们去魏府,拜访岳父岳母。”

  “是。”魏明姬轻声应道,唇角含笑垂下眼帘,她这一趟正是哥哥去接的,长孙少沂低着头,掌心抚在她的腹部,一切都会更好,他们会走过一辈子。

  “魏老太爷挺念叨你的,想来明日看见你,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魏老太爷很看重魏明姬,魏澜来接他们的时候,说爷爷近日很想念明姬了。

  “祖父思念我?”魏明姬这才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祖父若是想念哥哥他们,这不足为怪,只是想念她,令她很惊讶。

  “你是魏家的第一个孙女,为人看重也没什么奇怪的。”

  魏明姬低着头,是呀,她是魏家的长女,所以,长孙少沂当初才会不顾一切的娶她,她才能在贵女之中,被闺秀艳羡不已。

  长孙少沂顿了顿,才晓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自从魏明姬有孕后,大夫说,女子这段时日,不宜忧思太重,他就小心翼翼的迁就着。

  “明姬,是我说错了话,别往心里去。”

  “妾身没事。”魏明姬摇了摇头,她不至于在长孙少沂面前摆脸色,耍小性子,什么骨气道理的在夫妻之间,本就是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虽然她父兄得了陛下青眼,但不可否认,长孙少沂依旧是皇帝的手足兄弟,这是不可能轻易被抹杀的。

  这个人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倘若因为他的选择与她有了分歧,得不偿失,魏明姬很冷静的对自己的情形分析利弊。

  中秋佳节,宫中上下一片欢腾,这座皇城仿佛都添了鲜活气。

  魏明姬再次见到了公主,她含笑道:“公主可怕?”大凡大婚之前,都是有些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朝楚公主摇了摇头,在她面前站了起来,问道:“可好看?”

  “甚美。”魏明姬不知是说衣裳,还是被子民深深爱戴着的公主。

  朝楚公主含笑应道:“那就好。”

  “少幽。”两人说话间,长孙少湛来了。

  朝楚回首看他,长孙少湛冲她笑,魏明姬记得当初,她第一次看见公主与陛下,就是这样的。

  当时还在想,这兄妹两个好生相似。

  而今想来,相似的不是面容,而是气势与神情。

  最尊贵的公主是她,皇后也是她,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这皇恩的厚爱。

  魏明姬识趣地离开了,没有打扰二人的叙话。

  “你很快就是我的皇后了。”长孙少湛握着她的手指,皇兄的手掌暖暖的,就像所有的时候,他总是让她感到无畏,如此的沉稳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日后,你即是国母之尊,自然是要居住正宫的,至于寒山宫,日后再做打算。”

  她不愿入主曾经母后的居所,那里留着母后旧日的气息,皇兄就命人重置了宫殿,新的祭司神女尚没有抉择,长孙少湛说这件事并不着急。

  朝中官员命妇上呈贺礼表笺,入宫觐见太皇太后,也顺势拜见日后的皇后娘娘。

  “皇兄,你不曾恨我吗?”很偶然的,朝楚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将她视为同生共死的同体之人,她却背叛了皇兄。

  “你怎么会这般想,”长孙少湛气息微敛,低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所有的一切劫难,皇兄都可以独自承担,只是需要你站在我的身后。”

  他曾意图杀兄,也险些弑父,也违逆了他们的希冀。

  可她呢,她是他视为一体的皇妹。

  国师说,他们的星轨同行,命格牵制,就当时而言,于他来说,这是凶兆。

  长孙令仪却想,连上天都将她赐予了他。

  果然,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天生一对。

  “皇兄,”朝楚抬手握住他的衣袖,长孙令仪任由她的动作,听她问:“若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呢,若是父皇早早将我婚许他人了呢?”

  父皇不是没有想过分开他们,但一开始只是以为,长孙少湛去了喀清就好了,两个人远远的。

  后来才发现,这样始终行不通,才开始着手为朝楚择驸。

  他们的不幸与错过,他早早就得到了预警,那个无比真实又荒诞的梦,即使知晓是假的,他也唯有无尽的懊悔与悲恸。

  长孙少湛温声说:“我不是你的皇兄,也不甘只是你的皇兄,少幽,若是你我不能在一起,也不会再有别人出现在你身边的。”

  “皇兄很乐意为你效劳,少幽。”长孙少湛一面轻声说着话,拿起一枝茶花为皇妹簪在发髻上:“无论到这天下哪里去,你都是我无法忘怀的挚爱。”

  朝楚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侧颈,眸光颤动,这是很疼的,也是很屈辱的存在,即使他如今已经是帝王之尊,也不可能再抹除的。

  她抬起手,第一次触碰那代表着罪行的刺青,在她面前,皇兄从未表现过有任何的在意,仿佛这只是无所谓的。

  “不必难过,”长孙少湛虔诚地低下头,双手捋过她两鬓的发丝,垂眸温柔吻去她的落泪,轻轻地说:“这是为你而来的荣耀,我的少幽。”

  倘若为此愧疚,将你给我,将你的全部皆给我,让我远离孤寂的寒冷,让我能够长长久久的拥有你。

  朝楚公主悬空的手指,最终揽住他的后颈,阖上双眼,微微扬起头颅,迎合着皇兄的缠绵,与他就此沉沦在这绵长的爱河中。

  她忽而心生哽咽之意,她的父皇母后,她的皇兄,将她后半生安排的妥当无虞,保她一世尊荣。

  其实,皇兄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清晰,平定内患,安疆定国,兼之吞并异族,也许在他看来,真正的天下安宁,就是令周国臣服。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

  世人谓他残暴,道他不仁,他只是天下唯一的长孙少湛。

  所有束缚他的枷锁,已然全部彻底破碎消失,长孙少湛看着少幽一步一步走上来,凤冠朝服,美不胜收,步步阶上,母仪天下。

  吾所挚爱,余生不惊不扰,无忧无虑。

  丹阶之上,君临天下。

  朝楚也同样微笑着凝视着他,她的皇兄,将会成就神圣而辉煌的宏盛太平。

  长孙少湛等待着她来到自己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同抬眸,微挑的眉眼,俱是宛若双生,将此生所有温柔,都给了他的皇妹一人。

  他们将再也不可分离,生同衾,死同穴。

  二人肩并肩的,接受这上天赐予的荣耀,一同接受万民的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