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相见欢>第7章 试探

  贺粲来时,谢栾昏睡过去。

  柳云芝用帕子将他的血擦洗干净,掖好被子。

  “爷又睡回去了?”

  柳云芝摆手示意出来再说,关上门将刚刚的情况描述一边。

  说到最后,贺粲的脸如白雪,嘴唇张合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担心的捏着衣角,“我进去看看爷。”

  “别。”柳云芝拉住他的手臂,被心急的贺粲瞪了一眼,赶忙回缩,“小侯爷睡下,不要去打扰。”

  也是,他刚刚心急,没想到这。

  脚不断的踱步,眼见着台阶上的雪都成了冰,贺粲才停下,“阿宋,多亏了你。府里的其他人我放心不下,你在这照顾小侯爷,我去找师姐来看爷。”

  他要走时,又回眸。

  无声却沉重。

  柳云芝肩上落了担子,重的传不过去。

  翟紫兰来时,是正午。

  雪停了,谢栾还未醒。

  披着风雪的两人急匆匆的进屋,柳云芝正围着谢栾的床榻,不就知道在做什么。

  “你干什么。”翟紫兰焦急,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拉开。

  柳云芝浸湿的帕子甩的老远,落在地上。

  “师姐,你别这么凶。”贺粲要阻拦师姐根本来不及,只能在她动手前先护住阿宋,“是我拜托阿宋照顾爷的。”

  红炭飞出一些火星,翟紫兰左手绕着鞭子,怒瞪不语。

  贺粲事事以谢栾为重,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信什么。

  既然爷说,阿宋可信,愿意叫他留着。

  那还怕什么。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长舒一口气,瞅了眼呆愣的阿宋,想来是吓坏了。

  “别怕,师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拍了拍阿宋的肩膀,“更何况你是好心。”

  走近了就看得见,是爷嘴唇干,阿宋用湿帕子擦。

  “嗯。”柳云芝感激地看了眼贺粲。

  翟紫兰知道是误会阿宋,她生硬的瞥了一眼,“你去温壶黄酒,再打来一盆热水。”

  贺粲忙叫道我去,还没走远就被喊了回来。

  “要你瞎忙活什么,还有别的事交代给你。”翟紫兰白了一眼,贺粲只能乖乖回来。

  柳云芝倒是不在意被使唤。

  她点点头,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贺粲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觉得师姐过分了。

  “师姐,你都查过阿宋背景,干干净净,不是坏人。怎么还对他这么凶?”

  翟紫兰反思,刚刚心里急,对阿宋的语气确实算不上好。

  “行了,等他来,我说声对不住不就行了。现在要紧是小侯爷的事,从北地带来的雪蔓草,还有多少?”

  被这么一提醒,贺粲连忙翻出随身携带的荷包。

  打开后,递到翟紫兰眼前。

  “师姐,就剩这么多了。”

  北地雪蔓草极稀有,要去雪山之上采撷,最后阴干,激发药性。这草入药,能解百毒。原本是翟紫兰带来以防万一,谁知路上真就遇上刺杀,谢栾被毒箭射中。

  她调配许久,这才研制出暂时能压制剧毒的解药。

  今日号脉,谢栾体内原本安静的毒此时正四处窜跳,随着血液奔腾。若是伤及心肺,怕真药石无医。

  “不够,要想压制小侯爷体内的毒,这些只能撑一月。”雪蔓草又只有北地有,来回也要一月多。

  贺粲皱起眉头,“师姐,要是快马加鞭,我可以在一月内返回。”

  他轻功好,又熟知路,一个月足以。

  翟紫兰颔首,目送贺粲离开,她叹了口气。

  她奉师傅之命来衡都,除了保护谢栾还有要事。

  但如今谢栾危在旦夕,也离不了人。

  一筹莫展之际,柳云芝进来了。

  “翟娘子,东西都拿来了。”

  雪铺满了院子,她走时差些摔跤,好在稳住了身子,只是沾湿了衣袍。屋外安静,翟紫兰就着柳云芝端来的黄酒,放入药粉,让谢栾喝下。

  热水还得继续温着酒,隔二十个数,还得再喂。

  一直到人醒了才是转危为安。

  屋外一直没人,翟紫兰正奇怪,为何今日还没人送来午膳。

  甚至也没人来问一问。

  她环顾屋内,阿宋不见了?

  翟紫兰蹙着眉头,听着了外头有人说话,立即出门去,就见府里的厨娘提着食盒,“阿宋小郎君,丑月已经喂过了,你放心就是。”

  “嗯,谢谢金花姐姐。”

  柳云芝目送金花离开,回眸,翟紫兰抱着胸,目光冷漠如雪。

  她心一跳,淡笑回应。

  进了屋,翟紫兰问话,“为何院里一直不来人?”

  就连云嬷嬷和李刚都不曾来问安,这不像是那些人会做的。他们巴不得时刻在侯爷身边,刺探消息。

  但若是说和眼前的毛头小子有关,翟紫兰不想信。

  梨花木桌上,摆了一道道菜。

  香味勾的翟紫兰目光都偏了,但她心怀警惕,总觉得这个小子不简单。

  等碗筷都备好了,柳云芝先坐下,顶着翟紫兰的质问,淡笑:“我与他们说小侯爷要教我识字习武,所以让两个侍卫守着,不准人进来打搅。”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小侯爷躺着没醒过,怎么教……

  翟紫兰恍然大悟,再看柳云芝,忍不住夸奖道:“你倒是聪明。”

  小侯爷风寒不出屋,那些鬣狗还是会闻着味道来。

  但若是往外说教习武功,墙头之上的那双双眼睛,定会按捺不动,先探清侯爷是否真的中毒。

  阿宋生的天真无辜,确实是比贺粲聪明。

  难怪小侯爷想留下他。

  吃过饭后,翟紫兰对柳云芝温和了一些,也没有先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她坐在凳上,潇洒的将一条腿蹬在凳面上,擦拭着自己的长鞭时用余光打量身侧正捧着书卷读的人。

  被毒辣的目光盯得紧了,柳云芝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将书卷抚平,抬眸,“翟娘子,有什么事吗?”

  她眉头下沉,满怀心事。

  自己来时,贺粲不在,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到一些。

  玲珑软鞭握在手里,给翟紫兰平添了几分戾气,她坐正,身子前倾,朝着柳云芝压过来。

  “阿宋,你到底是谁?”

  “我……”她摇摇头,“真的记不起了。”

  两人眼神相撞,一个平静一个探究。

  许久,翟紫兰败下阵来,“想不起就永远都别想起来。”

  她抽离开,将鞭子折一折放在桌上。

  “你身份不明,却是我如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这些话本不该和柳云芝说,但翟紫兰孤注一掷,她赌眼前谢栾的眼光。

  赌柳云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寒风阵阵,天又下起了雪。

  在寂静的雪声中,柳云芝知道了定远侯府的事情。

  关于谢栾,关于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谢栾的生母是当今云贵妃的妹妹,玟王之母。两人是表兄弟,却私下不和。玟王好风流,曾经犯下不少奸掠重罪。

  谢栾十岁那年,揭穿了玟王的恶毒行径,让他被送去皇陵反省。

  两人交恶,连带云贵妃也恨极了谢家。

  老侯爷担心宫里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到谢栾,于是将他带去北地,没有再回衡都。但年前,老侯爷去了,谢栾心乱下得了寒症,到初冬还不见好。

  打了一场胜仗后,老军医便建议他回衡都休养,等春过了再回北地。

  正好朝廷下召,谢栾捧着圣旨不甘不愿的踏上回衡之路。

  但军中出现了奸细,他们早一个月行走,还故意绕了远路,却还是被鬣狗追上。

  一场厮杀,谢栾为救一无辜路人中了毒箭。

  “我从未见过这种毒,去信给师傅说时,也不曾闻。总之极其麻烦,只能靠着雪蔓草吊命。”

  翟紫兰说罢,脸色青灰,郁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去。她咬牙切齿,恶狠的捏着杯子,巨大的力道让柳云芝看的心惊。

  “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北地就把那奸细千刀万剐。”还有那路人,要不是小侯爷仁善,她定要让她陪葬。

  气话说过后,她看向柳云芝,“阿宋,我不知为何侯爷如此信你。但他信,我就信,我还有事,这与大越未来有关,不能耽搁。可侯府也不是以前的侯府,十年未归,这里的人早已不知黑白。”

  她说到激动处,紧紧的握住柳云芝的手,“阿宋,只有你不是局中人。”

  “只有你可以帮小侯爷。”

  两人的目光移向床榻上病躯,翟紫兰的担忧,柳云芝都知道。

  她反握着,重重点头。

  “救命之恩,莫不能忘。”

  谢栾信她,她要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

  有了柳云芝的话,翟紫兰放心下来,写下药方和注意事项,叫她好生顾着,便拿着鞭子离开。

  她所面对的,柳云芝不知,但倾佩。

  知其难,不退缩。

  嘉荣院

  “你说的都是真的?”云嬷嬷吃着茶,身后的李婆子用力的按着,“那厉害的两个都走了?”

  “是的,嬷嬷,是奴婢亲眼瞧见的。”

  云嬷嬷思索片刻,“那两个走的这般急,可打听到是为了什么?”

  李婆子干笑,“那院子不让进,奴婢什么都听不到。”

  “废物。”

  云嬷嬷瞥了一眼,耸肩让她离远点,“对了,那小乞丐在哪?”

  “说是跟着小侯爷识字习武,正在院里耍着。”

  云嬷嬷皱起眉头,李婆子端来茶点,被她怒斥,“吃什么吃,现在是吃的时候嘛?”

  谢栾一整日都没出院子,那两个厉害往外跑就留个小乞丐在。

  这不正是试探的好时候,她立即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