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琦筠被拿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但她也不至于因此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宋清安与她周旋近半日,也只得了些破碎的信息。

  不过她本也没想能让柳琦筠说什么。

  芙夏是柳琦筠的心腹……

  若能让她们自乱阵脚,那是最好不过了。

  宋清安悠然靠在轿辇上,对暗处可能存在的窥探眼神全不在意。

  她目光微散望着前方,兀自想着事,但乍一看去就像是在走神。

  赵才人能威胁宸妃一时,却不能威胁一世。极有可能……在她向宸妃表明自己也知道此事后,赵才人便会“暴病而亡”。

  除掉赵才人这样没有家世又无恩宠的妃嫔,在宸妃眼里,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可能没有她的催逼,赵才人也会在某日无声无息消失……不过就是慢一些罢了。

  宋清安低下头,思绪微妙地顿了顿。

  轿辇一停,也恰好打断了她连绵思绪。宋清安侧眸看一眼熟悉的匾额,由竹烟扶着下了轿辇。

  小桃一脸兴奋地迎上来,小声禀道:“公主可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宋清安一挑眉,有些新奇地看向小桃。

  “婢子听闻,掌印大人下令,着手准备公主下月的生辰宴。”

  小桃说及此,不免流露出些向往神色:“公主,婢子还从未去过那样的场合……”

  眼下小桃也算在里头伺候的大宫女了,自然也有随侍参与生辰宴的机会。宋清安没有在意她的失礼,只笑道:“还有一月呢,这么早高兴做什么?做事去吧。”

  小桃轻快地“欸”了一声,一福身退开了。

  “竹烟,”宋清安一面向殿中走去,一面轻声道,“随我来。”

  “是。”

  宋清安只叫了竹烟,是以翠珠等人都自觉地在殿外散开。

  竹烟又不安起来,以为宋清安要就她与宋清怀通气之事和她算账了。

  然宋清安并未提及此事,只吩咐竹烟去闭了门窗。

  昏暗殿中,她无比熟稔地绕向内殿。竹烟紧赶慢赶着,一面将窗一一关上,一面加紧跟上她。

  从后望去,宋清安纤瘦身影在殿里慢悠悠移动着,无端像鬼魅一般。

  竹烟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噤,随后心里啐了自己一声。

  不吉利!

  内殿的窗本就关着,等竹烟进去时,宋清安已端坐在榻边。听到珠帘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她轻抬眼睫望来。

  如水眼神似有实质般,丝丝缕缕缠上来,竹烟感觉心尖仿佛被凉水沁过。

  “公主……”

  竹烟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小声唤道。

  宋清安颇为温和地应了一声,指了指身侧:“过来坐。”

  “公主,这于礼……”

  “于礼不合?竹烟,从前你可不会与我计较这些。”

  宋清安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柔声将其打断,语中带了不容置喙的意味:“过来。”

  竹烟一哂,笑自己怎么也被这些礼制困住了。

  毕竟从前……为了给公主取暖,她们也曾相拥而眠。

  竹烟顺从地在宋清安身旁坐下,昏暗的环境让她有一瞬恍惚,仿若又回到了那个破败不堪的长宁宫。

  知道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竹烟才回过神。鼻间绕过熏香气息,她心稍定了定,意识到……这是在明光宫。

  早已不是从前了。

  宋清安语气如常,好像只是与自己近乎姊妹的贴身侍婢说说闲话:“三年之前,有一回冬日里,没有炭火,漫天大雪。宫里没有炭,你为了让我暖和,就那样抱着我,自己手都冻紫了也不愿放开。”

  她絮絮说着,一面执起竹烟的手,轻声询问:“那些冻疮,如今可还发作吗?”

  竹烟心中一凛。

  就在方才,宋清安往她手中塞了什么。

  此时竹烟掌心握着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什,偏那东西又非棱角分明,凉意丝丝缕缕,似是一块冷玉。

  竹烟面色不改,语气自然答道:“公主,那都是婢子该做的事。如今已是春日,那些冻疮自然好了。”

  竹烟一边说着,指腹一边抚过冷玉表面,细细感受其上雕纹。

  它上面凹凸不平,又非杂乱毫无走向,定是刻了什么。

  随着指腹渐渐摩挲过整块玉佩,竹烟心下大震,面上又不敢显露出来,于是不由自主屏住气息,好像她的呼吸也会传达出什么似的。

  宋清安“唔”一声,弯眸笑道:“那便好。”

  竹烟提着半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另一只手颤悠悠握住了宋清安。

  “公主……”

  竹烟到底也是个练武的,昏暗中,她看见宋清安以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竹烟立刻住了口,掌心渗出些冷汗,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紧张的。

  手掌一空,是宋清安又将玉佩收了回去。

  “去点灯吧。”

  她语气淡淡,让竹烟心神稍定。

  待烛火在殿中燃起,竹烟才看清了宋清安的面容。

  宋清安面色恬静,眸中还有隐约笑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竹烟的错觉。

  “今夜我要沐浴,你进来伺候。”

  主仆二人视线相接,各自心照不宣。

  哪怕有监视,洗室这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竹烟被宋清安遣出去时,还觉得心思晃荡不定。

  公主怎么会有……会有那东西?

  外头的晴光与殿中昏暗截然不同,竹烟眯了眯眼,觉得这日头真是刺眼极了。暖意伴着跃金日光洒下,竹烟却没被温暖半分。

  殿下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怎么会这般轻松地让公主得了?

  公主几乎没有离开宫里过……所以是有人将它给了公主吗?

  竹烟越想越觉悚然,笃定认为其后有着巨大阴谋。

  然她一顿,又有些犹豫。

  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殿下呢……

  她咬了咬舌尖,一时摇摆不定。公主愿将这种事透露给她,自然是十足信任着,何况至今公主都没有追究她露了行踪给殿下的事。

  但说到底……她与临渊效忠的,本该就是……

  她及时掐断了胡乱伸展的思绪,摇了摇头,将杂念晃出去。

  现在不该想这些……等到夜里,再与公主说些吧。

  至于殿下那里……竹烟微妙地顿了顿,晚些再提,应当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