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将行前,宋清安的轿厢被人轻轻敲了敲。

  她掀起小帘望去,见到并不陌生的一人。

  “二王子?”

  宋清安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他会这时候来寻她。

  “父亲说公主不曾收下赔礼,特让我来交给公主。”

  耶宁阿初笑意温和,一旁的侍从打开紫檀匣向宋清安递来。

  她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二王子费心了,交给我的侍女就好。”

  竹烟应声上前接过紫檀匣,宋清安正想放下帘子,耶宁阿初却伸手将帘撩开。

  “公主对阿兰,是否太过了些?”

  这一句是用西夜话说的,宋清安提了提嘴角:“二王子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并无此意,只是想提醒公主,做事别太绝了。”

  若只听语气,耶宁阿初当真是恭敬极了,但这也只能瞒过不懂西夜话的大梁人而已。

  宋清安没再看他,精致侧脸透出明显疏离:“二王子还是先管好自个儿吧。”

  耶宁阿初偏头望一眼面色不善的羽林卫们,笑一声放下了帘子。

  “公主,后会有期。”

  他清朗声音渐被风吹散,宋清安蹙了蹙眉。

  此人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要不是没有合适人选,她万不会与虎谋皮。

  谁要跟他后会有期。

  不过……先前宸妃给她瞧的东西,好像不止那一个匣子?

  宋清安略一想,便知大概姜芷自己昧下了一些。

  也是,她那般羞辱他们,能依旧照前送礼才奇怪。

  左右她也不在意这些,他们敢送,她还不敢收呢。

  车驾轻晃,踏上回宫之路。

  总算是无人打搅了,宋清安吐出一口浊气,将前襟解开了一些。

  半掩领子的衣裳在这时节还是有些热,宋清安在人前还能做出若无其事模样。至于无人之时,她便放松了些。

  她仍留了个心眼,没将衣襟彻底敞开。

  裴卿他……昨夜好像说了什么?

  宋清安指尖捏着领口,脑中忽地闪过些只言片语。

  她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记起裴卿原句。

  宋清安撇了撇嘴,没当回事。

  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吧……不然她怎么会忘记。

  至于裴卿说要来寻她……宋清安看了一眼车帘,默默坐得离那里远了一些。

  然直到回了宫城,裴卿都不曾出现过。

  车驾已缓缓停下,接各宫主子的轿辇也已分别候在了外头。

  竹烟上前撩起车帘,便要扶宋清安下来。

  “公主。”

  裴卿却在此时再度出现,竹烟顿了顿,便撩着帘子退到了一旁。

  “裴掌印有何事?”

  宋清安坐在轿中侧目看来,显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昔日她也曾这般……在轿外求见裴卿,不想如今,两人所处之地竟已互换了。

  裴卿立在外头,长身如玉,狭长眼眸如蛇一般:“咱家……送公主回宫。”

  宋清安闻言低头一笑:“这点事,还是不劳烦裴掌印了吧?”

  裴卿眯了眯眼,一手摩挲着玉扳指:“咱家也不想,只是陛下有令,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咱家。”

  梁帝?

  宋清安心中疑惑,却也知裴卿不会以此事诓骗自己。

  她低敛眉目,矮身向外去。

  裴卿已向其抬了胳臂,宋清安正想扶上去时,裴卿却手臂一动,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下来。

  宋清安一惊,下意识环顾四周。幸好天色已晚,又因为裴卿在此处,并无几人敢往这里看来。

  虽然有许多偷偷打量的视线……但他们有所顾忌,都不会仔细瞧,也就不曾发现此处异样。

  宋清安面上镇定,心口却跳得厉害。

  她试着挣了挣,却发现裴卿握得极紧,半点动弹不得。

  生怕动作太大被人瞧出来,宋清安没敢再动,却是暗暗道:“裴掌印……”

  她的话倒真起了些作用,裴卿低目瞧她一眼,手上力道稍松。

  宋清安微怔,刚想收回手,却又被裴卿拉住。

  这一回,便是十指相扣。

  她面色微微僵硬,心中暗自后悔。

  想要裴卿松手是没可能了,宋清安认命般想道,一面向裴卿挨近了些,好让宽大衣袖遮掩彻底。

  竹烟紧跟上去,她当然看清发生了什么,连忙在二人身后挡住来自各人的视线。

  幸好轿辇就在不远处,虽然两人挨着走怪异了些,但只有这一段距离,便也不算显眼。

  直到宋清安坐了上去,裴卿才松了手。临前,他还颇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又招来宋清安一瞪。

  裴卿不甚在意地别过视线,走在了轿辇旁。

  这一幕幕落在旁人眼里,登时引起无数猜测。

  陛下令裴卿送公主……莫非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姜芷还未走,站在原处若有所思。

  她想起梁帝戏说般提起的公主婚事……

  初的确是戏说,可到后来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若不是裴掌印打断了……

  难道陛下真有此意了吗?

  姜芷一面上了轿辇,一面盘算着要与姜太师去一封信。

  —

  到了明光宫,宋清安本不想让裴卿进殿。但其灼灼眼神刺在她身后,简直如芒在背。

  “裴掌印辛苦,不如用了晚膳再走?”

  宋清安挂起柔和笑意,见裴卿一扬眉,颇为愉悦道:“公主盛情,咱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翠珠与卓宁都是跟着轿辇的,他们本以为宋清安与裴卿间不过客气一番,不曾想裴卿当真应下,一时都有些愣神。

  竹烟颇同情地看了二人一眼,提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传膳。”

  “是是。”两人连连应过,赶紧走了进去。

  宋清安睇一眼裴卿,先他一步进了宫内。裴卿舔一舔上颚,随之而入。

  有他这尊大佛在,都不消宋清安下令,殿中宫人便都退了个干净。

  竹烟本还想留下,但在收到宋清安眼色后,也顺从离开。

  “公主想问什么,也等用完膳后吧?”

  裴卿漫不经心说着,一面给宋清安夹了一筷鱼:“围场尽是些油腻肉食,公主该吃腻了吧。”

  宋清安的话便被裴卿三言两语堵了回去,她闷闷瞧着碗中裴卿夹来的菜,不情不愿尝了一口。

  “天下可没几人能让咱家伺候。”

  裴卿幽幽看向她:“莫非公主还不高兴吗?”

  “裴掌印……我这不是有些累吗。你也知道,昨夜不曾休息好……”

  宋清安作出可怜相,细声细气说着。

  “也是,毕竟公主连答应过咱家的话都记不清了。”

  裴卿放下玉箸,目光梭过其颈上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