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面之交。”

  宋清安含混其词,一边低头拨弄着兔子垂下的耳朵,作出专注于此的模样妄图糊弄过去。

  “嗯?”

  但裴卿显然不会被这点伎俩蒙骗过,他抱臂倚马而立,直盯得她心底发麻。

  “……啊,不过就是做过几次交易罢了。”

  细白指尖隐没在柔软皮毛中,淡粉甲盖在其间若隐若现。裴卿视线顿了顿,随后移到她面庞上:“公主,这可是私通外敌。”

  “裴掌印……”

  宋清安抬目看去,声音舒婉,不见半分惧怕:“该不会是想治我的罪吧?”

  怀中抱着的兔儿似乎动弹了一下,引得宋清安的注意又回到了它身上。只是她看去时,那白兔还是那副不知生死的模样。

  “咱家要真想如此,公主也不会好端端站在此处了。”

  裴卿眉目恹恹,似乎万物都难以入他眼中。

  宋清安手一顿,听出了些什么。

  果真如是……从最初她与耶宁阿初接触时,他就都知道了。

  第一次见面也好……之后的传信也罢……

  他都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

  “那我还要谢过裴掌印高抬贵手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后宋清安并未感到多少恐惧。她上前几步,头上珠翠在光下闪烁,她本就生得明艳,不再如往日那般故作婉约神色时,面上便带了恣意的意味。

  “咱家不敢。”裴卿观她挑衅模样,唇边却漾开隐约笑意,多少带些纵容。

  他朝宋清安勾了勾手,后者却立在原处没动。

  “公主不想回去了吗?”

  裴卿平淡语气中隐含着威胁,宋清安思量片刻,还是乖乖走近了。

  毕竟她还抱着人家送的一只兔子,怎么说都拿人手短,况且也真得让裴卿将她送回去。

  “裴掌印去做什么了?”

  方才裴卿离开,总不能是特地给她猎兔子去吧?

  然裴卿只是撩她一眼,便将其带上马。盗骊一如前几次那般跑起来,宋清安虽适应了一些,但心中还是下意识惊惶,只顾着抱紧怀里的白兔,也没心思再追问裴卿了。

  回去时,裴卿没再驾盗骊经过围场。也不知他何时发现的那条偏僻小道,但最终从林中钻出时,眼前便是宋清安的行宫。

  所以裴卿大可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走的……

  宋清安心情微妙,不自觉手中揪紧,不小心揪下白兔一小团毛来。

  等宋清安回过神时,便急忙低头查看。然那只兔子好像还没醒来一般,即便生生被拔下一撮毛,依旧纹丝不动。

  她不免担忧:“裴掌印,它不会死了吧?”

  裴卿顺其视线瞧了一眼,嗤道:“公主当咱家是什么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不成?”

  宋清安噤了口,被裴卿带着回了行宫。

  竹烟不免诧异,愣了片刻才行过礼。

  “仔细看着公主,别再让她四处跑了。”

  裴卿说着点了点宋清安后脑,分明是警告的话,竹烟却没感觉到其中有什么认真的意思。

  宋清安背过身,语中阴阳道:“有裴掌印在,哪还轮得到我自己乱跑啊?”

  “公主。”

  竹烟连忙扯了扯宋清安衣袖,小声提醒着。

  “还未与陛下复命,咱家先告退了。”

  裴卿低目与宋清安微微一颔首,转身向外走去。到庭院里时,他听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停下了。

  “裴掌印。”

  宋清安怀抱白兔,倚门而立。薄暮时分,夕光斜照,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阴影,她望来的眼神也如夕照般,温柔含情,带了点点倦意。

  裴卿步子一停,微微偏了头:“公主还有何事?”

  “我很喜欢。”

  宋清安此言有些没头没脑,裴卿却莫名理解了其中意思。

  他抬了抬唇角,复又举步离开。夕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直到最后一点阴影也消失在宫门外,宋清安才转身回了殿中。

  竹烟早就注意到她怀里的白兔,只是方才碍于裴卿在,竹烟没敢问。此时见人走了,她便迎上去好奇道:“公主从哪得的这兔子?”

  宋清安笑一声,随口道:“顺手捡的。”

  “啊?”

  竹烟满目疑惑,跟着宋清安进了内殿中。

  “公主别与婢子说笑了,究竟是哪来的?”

  宋清安小心翼翼将白兔放到地上,蹲在一旁专心瞧着,不时用手指戳一戳,对竹烟的问题充耳不闻。

  竹烟见此也不再追问,无奈陪着宋清安蹲下。

  良久,那一团白色动了动。

  宋清安眼眸一亮:“竹烟,它是不是要醒了?”

  “是,公主。”

  只见那白兔缓缓睁眼,团起身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公主究竟是在哪里弄到这东西的?”

  竹烟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再次询问。宋清安见兔子似无甚大碍,一边看它慢吞吞在地上挪动,一边回道:“哦,是裴掌印送的。”

  竹烟一愣,随后笑道:“难怪,婢子还奇怪为何它方才一动不动呢。”

  “什么意思?”

  宋清安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婢子是说,或许它方才只是在装死,其实早就恢复了。”

  宋清安默了默,随后扑哧一笑。

  她瞧着那团白色四处嗅闻,轻声道:“难怪都说狡兔三窟……这东西,果真狡猾。”

  “听说这些弱小的……在察觉危险时,便会装死……”宋清安喃喃着,看向竹烟,“所以它那么久不醒,是否因为裴掌印在?”

  竹烟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宋清安本也没想要个回答,她很快转了话头:“挺有趣的,不如就养着吧。你说……取个什么名好?”

  竹烟憋了半天:“……小白?”

  宋清安微微蹙眉:“这也太难听了些。”

  “它这样白……不如就叫酥酪吧。”

  宋清安笑眯眯的,令竹烟一时失语。

  这名字又比她的好到哪去啊!

  酥酪已慢慢恢复了活力,在内殿中四处探索。宋清安没再管它,提裙站了起来。

  “兄长可来过?”

  “不曾,二殿下今日似乎都在陛下那里。”

  宋清安点了点头:“……那便好。”

  “找几个围场的人,教教她们怎么养兔子吧。”

  宋清安又看向酥酪,目光都柔和了一些。

  “……是。”

  看她这幅煞有介事的模样,竹烟有些无奈。

  不过或许也好……毕竟公主已许久不曾有这般小孩心性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