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何意？”
姜芷直起身，笑容意味不明：“难道公主不奇怪吗？”
宋清安低眸，捏着茶盖撇去茶沫，一下又一下。瓷器相磨的声音在寂静殿中格外刺耳，有如刀尖划过白玉墙。
“我的确也觉得蹊跷，不过和娘娘想得不大相同。”
她在姜芷的眉头彻底拧前停了动作，一手支腮道：“京中谁人不知我身子弱？可那些刺客不但手段狠厉，且人数众多。”
“且我觉得，那些人……都是精心培养的死士。”
宋清安凝望着氤氲蒸腾的热汽：“娘娘不觉得……这些人来对付我，有些太大材小用了吗？”
姜芷眼波轻扫，流露出些兴味：“哦？”
但宋清安显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她笑一笑：“不过是我一些胡乱猜测，娘娘当我说笑就好。”
“咄咄咄。”
姜芷的护甲叩击着小几，她沉默良久，忽笑道：“倒是有趣。”
“娘娘，兄长这回可算擅自行动？陛下会怪罪吗？”
宋清安话头一转便移到了宋清怀身上，想起今晨宋清怀与魏平间状似古怪的情形，姜芷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我并未过问陛下。倒是今晨我还遇着了二殿下，在陛下宫中。”
“不过公主大可放心，二殿下是关心则乱。纵稍有出格，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定不会如何责罚的。”
宋清安这才喝了第一口茶，柔柔道：“若是如此便最好了……我就是担心自己带累了兄长。”
“公主不如多想想自己。”姜芷看了眼冬若，后者福身退下，片刻后又带着几个婢女手捧紫檀匣来。
姜芷扬了扬手，匣盒开启，里头尽是些珠翠绫罗，珍奇宝物。
“娘娘，这是……？”
宋清安只瞥了一眼，便向姜芷投去询问的眼神。
“说到底，公主遭此祸都是因为西夜。这些都是西夜王和郡主送来的，公主不见他们，他们便将东西送我这儿来了。”
宋清安了然，身子往一旁倾去，倚在了软枕上。她小心挪了挪手臂，才没压着受伤的地方。
“我可不敢收。”
宋清安语带讥嘲，没再给那些东西一个眼神。
“我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换谁都不愿轻轻放过。”
姜芷握住宋清安的手，耐心劝道：“但眼下毕竟还要给西夜几分薄面，公主若总僵着，陛下那儿也没法交代。”
“公主放心，陛下定会查出主使者。”
宋清安不着痕迹扫了眼姜芷握着自己的手，眸底滑过不耐。
“娘娘怎就如此笃定？”
见宋清安态度不似软和，姜芷无奈道：“当真。今晨我寻陛下时，听那魏提督说，昨夜裴掌印便在审问那些刺客。公主，有裴掌印亲自查，足见陛下重视，还怕没结果吗？”
宋清安听到此处，神情微妙一瞬。
审问……刺客？
昨夜？
裴卿那时不还好好地躺在她榻上吗？
“娘娘……当真是魏提督说的？”
“当真，我亲耳听见的。”
见宋清安好像松动了些，姜芷连忙接话道。
看着姜芷不似作伪的认真神色，宋清安眼中不自觉带出些怜悯。
真可怜……被蒙了都不知道。
魏平定是发现裴卿不见，才信口胡诌的。
至于梁帝……他连裴卿究竟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重视。
宋清安悠悠叹了一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姜芷。
“那娘娘想要如何？”
她终是有了让步的意思，姜芷甚是满意地笑了笑，向冬若招了招手。
紫檀木匣在面前陈列开，宋清安便听姜芷于一旁道：“公主便先饶了他们，也算捏个西夜的把柄在手中。待一切查明，再与西夜细细计较也不迟。”
宋清安瞧着姜芷“真诚”模样，心中不住冷哼。
若真如此，西夜当真欠人情了，不过欠的是姜芷的人情。
更何况……什么“把柄”，不过是说得好听。到头来，只会被西夜认为大梁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连伤了公主之事都能轻轻放过。
西夜可是惯会蹬鼻子上脸，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娘娘容我再考虑几日，回宫之前，必然答复。”
宋清安面上犹疑不定，但已比最初松动许多了。姜芷也没想紧逼，便允诺了这一请求。
“自然，公主好生想想吧。”
姜芷倒看着十分善解人意，冬若已捧着木匣带人退了下去。
“谢娘娘。”
宋清安勉强一笑，垂眸出神。
她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了西夜……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姜芷说的话多半没一句真，梁帝是否会愿意为她和西夜起矛盾，还是件值得怀疑的事。
“娘娘，可以传午膳了。”
冬若适时进殿，低眉顺眼禀道。
“那我便不叨扰娘娘了。”
宋清安起身下榻，姜芷象征性留了一留，便放她离开。
待宋清安走远了，冬若才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娘娘，宫里送来的。”
她低声说道，一边将信递给了姜芷。
后者取出信粗略读了一遍，愉悦笑道：“甚好。”
—
宋清安回宫用午膳时，一直思索着裴卿离开前说的“午后来寻”究竟是何意。
她若没记错，今日午后，也有一场围猎吧？
裴卿既已回来，定要在梁帝身边随侍，如何来寻她？
这一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宋清安倚在瞭望台栏前，午后日光正好，映照得下方亦是一片金色。
和暖春风柔柔拂面，宋清安眯了眯眼，感到些醉醺之意。
“娘娘，公主。”
熟悉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宋清安循声望去，裴卿正立在那处。观其面色，没有半分中毒受伤的感觉。
姜芷显然有些意外：“裴掌印怎么来了？”
“有些事要询问公主。”
裴卿做了个“请”的手势，表面客气，却是不容拒绝。
姜芷猜测他大概是要问关于刺客之事，便没再阻拦。
宋清安扶了扶发髻，一时没有挪步。
“裴掌印不能在此处问吗？莫非是担心宸妃娘娘会说出去？”
姜芷闻言一惊，笑容都带了牵强：“裴掌印自有道理，公主说笑了。”
“是吗，裴掌印？”
宋清安唇角扬起，似是挑衅般看着裴卿。晴光正好，落在宋清安身上，添了几分明艳张扬。
裴卿不咸不淡应了一声，道：“还请公主不要胡闹。”
“那娘娘，清安告退。”
姜芷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总以为裴卿下一瞬就要发难。望着宋清安的背影，她觉得匪夷所思。
宋清安哪来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