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若有似无的呼吸提醒着宋清安,梦中的人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

  外头的烛灯已燃尽了,四下一片岑寂。虽是黑得不见五指,但与梦中那般混乱场景比起来,自是称得上静好。

  宋清安呼吸渐沉,胸口起伏着,还未从梦中缓过来。

  那般真实……就好像,在以后的某一刻,当真会发生这些一般。

  裴卿……裴卿……

  她偏过头去看他,黑暗勾勒出他的轮廓,身旁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中。

  裴卿睡相极好,这么些时辰过去,都不曾挪动半分。大抵也是早些年在宫中,他尚为奴时留下的烙印。

  宫中规矩繁多,大多宫人们需处处恪守,连睡姿都被严格规定。

  这么多年过去,裴卿的这一习惯却都不曾更改……

  能见到睡着的裴卿,她宋清安也该是独一份了吧。

  心跳渐渐和缓下来,宋清安长舒一气,从梦中抽离。

  她想去触碰裴卿的面容,又担心将他吵醒,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面上温热湿润,宋清安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哭了。

  她一眨眼,眼眶中泪珠滚落,隐没在枕上锦缎。

  若是裴卿当真死了呢……

  宋清安蹙了蹙眉,清渺眉目间染上哀愁。

  若是从前,裴卿的生死根本与她无关。甚至于……若能除掉他,才是最好不过的。

  新帝要立威,诛杀前朝孽臣,最合宜不过。

  可她方才发觉,自己已有些舍不得裴卿死了。

  但那似真似幻的梦境在警告她,兄长与裴卿……必然势不两立。

  裴卿的手臂还在她腰间,宋清安搭上去,眸中迷茫渐渐散去。

  他如今还在……便是好,至于以后……她自会想办法。

  只要她想,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么多年,从来如是。

  那梦境,她定不会让它发生。

  宋清安低眸,细细感受手上传来的裴卿的温度,心中却始终有隐约的不安之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眸后,“沉睡”的裴卿便睁了眼,眸中一派清明。

  裴卿睡得从来都浅,宋清安醒来之时,他便也醒了。

  他不知她为何落泪,但方才宋清安望来的眼神,的确令裴卿心头一紧。

  裴卿沉默着瞧了她许久,在宋清安气息逐渐平稳后,他向前,于其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也不知宋清安是否感受到了什么,睡梦中她无意识呢喃着,一边凑进裴卿怀中。

  后者顺理成章将她揽住,空了多年的心口似乎于此刻被填满。

  裴卿已很久没体会过“放松”这种感觉了。

  ……

  晨光穿过窗棂,洒在纱帐之上。宋清安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俊颜,一时怔愣住了。

  待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与裴卿抱在一处睡了一夜。

  宋清安一惊,下意识想挣脱出去。但腰间的臂膀将她锢得紧紧的,半点挪动不得。她不但没能脱出去,还因为挣扎将裴卿弄醒了。

  “……裴掌印。”

  宋清安没来由心虚,眼神闪躲不敢看他。

  “公主看起来很意外?”

  裴卿扬了扬眉,刚睡醒的他眉目间带着慵懒疏离。

  “夜里可是公主自个儿抱着咱家不撒手的,怎么如今看来,倒像咱家轻薄了公主似的。”

  宋清安将信将疑,她又睡去后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当然不知;但裴卿说的,又实在让她很难相信。

  “……当真?”

  “咱家还能骗公主不成。”

  裴卿说着,眼神落到了宋清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上。宋清安顺势看去,耳朵可疑地红了红,飞快将手收回。

  然裴卿却捉住了她的手腕。

  “呵……铁证如山啊公主。”

  他笑意玩味,漆眸深黑。宋清安不敢再看他,放弃争辩,与他耍赖:“裴掌印该走了,过会儿竹烟就该来了……”

  “公主可真薄情啊,一晚过去便要赶人走了。”

  裴卿说着半撑起身子,墨发随他动作滑落下来,披散在雪白中衣上。中衣柔软松散,若有若无勾出其下劲瘦线条。

  宋清安一时没心思管他充满歧义之语,望着裴卿就出了神。

  中衣轻薄,隐隐透光。

  宋清安的视线在其腰际流连,有怕被发觉,只敢飞速地瞥一眼,再瞥一眼。但她这些小动作在裴卿眼中可谓无所遁形。

  他俯下身,果见小公主的脸又红了红。

  “公主……非礼勿视。”

  既然被发现了,她索性不再遮掩。宋清安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自下而上,最后停留在裴卿唇瓣上。

  “可是裴掌印,我就要行逾礼之事。”

  她的指尖隔着中衣滑过裴卿胸前,停留在衣领处;宋清安唇角微抬,指尖勾住裴卿领口,将他拉得更近。

  透过纱帐的日光朦胧,近在眼前的裴卿眉目清和,就如寻常高门大户的贵公子,素有的杀意凌厉都淡去了。

  宋清安微微仰头,帐外却忽地传来响动。

  是竹烟带御医进来了。

  “还请周大人稍等片刻,婢子去叫公主起身。”

  外头人声影影绰绰,宋清安听不大清晰,裴卿却可以。

  “公主准备准备,该换药了。”

  裴卿斜倚在一旁,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宋清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裴掌印怎的还不走?”

  裴卿轻哼一声,没搭理她的问题。然竹烟已经进殿,到了帐外:“公主,周大人来为您诊脉,该起身了。”

  “知道了。”

  宋清安应过后,竹烟便要掀开纱帐唤婢女进来给她梳洗。

  “……等等,先叫周御医来吧。等看过后再梳洗也不迟。”

  竹烟愣了愣:“是。”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宋清安拍了拍胸口,横一眼身侧事不关己的裴卿。

  “公主方才说要逾礼时可不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

  听出裴卿的嘲笑意味,宋清安别过头,只觉榻上之人甚是碍眼。

  周御医很快进来,宋清安自纱帐中递出手臂,由其诊脉换药。

  “……公主脉象无碍,只是有些虚弱,后续仔细将养就好。”

  竹烟闻言松了口气,她知道宋清安一向体弱,因此也格外担心那道伤会恶化。

  万幸没有,一切平安。

  “公主,臣要给您换药了。”

  “好。”

  帐中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周御医只当公主起身不久,没有在意。

  竹烟眉头皱了皱,心中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