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将开始前,宋清安的行宫中来了个不算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别来无恙。”

  “二王子安好。”

  宋清安自珠帘后聘婷而出,笑意盈盈与耶宁阿初道了安。

  耶宁阿初瞧着缓缓靠近的美人,微微有些恍神。

  只是稍加打扮,她便如明珠一般,自然而然吸引着人的视线。

  但耶宁阿初同时也知道,正是眼前的女子,让他那原先来势汹汹的大哥,如今跌入谷底。

  是以他也只恍了一瞬,很快恢复了神智。

  “就要开席了,二王子来寻我做什么?”

  宋清安来到他近前,眼眸微微上抬,像一把钩子在他心上刺了刺。

  有些太近了……

  嗅到宋清安身上浅淡的熏香,耶宁阿初不着声色往后退了半步。

  “上次的事,有劳公主费心。”

  耶宁阿初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薄薄的纸。

  “这是西夜商会在大梁的几间铺子,便算作谢礼,送给公主。”

  宋清安挑了挑眉,接过地契仔细看过,与耶宁阿初所言并无出入。

  “帮人帮己,二王子太客气了。”

  宋清安将地契仔细叠好,却没有要收下的意思。

  “是公主应得的。”

  耶宁阿初笑得人畜无害,落在宋清安眼里却是扎眼得很。

  “二王子这礼可太重了,”宋清安轻笑一声,素手一扬,将地契拍到了耶宁阿初襟前,盯着他的眼睛似是盯上猎物的兽瞳,“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哪承得起?”

  “殿下可别急着撇清我们间的事。”

  裹挟着些许香气的气流送来她的言语,宋清安已兀自离开。耶宁阿初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按住了纸,维持着这一姿势许久。

  他低哼一声,又将地契收了起来。

  “公主的胃口……可真大啊……”

  耶宁阿初回过身,凝望着宋清安的背影,口中喃喃。

  ……

  “西夜王,王妃,二王子到——”

  宋清安漫不经心抬眸,向宫门处望去。

  西夜王妃虽仔细打扮过,却也难掩眸中的憔悴。想来大王子之事让她甚是头疼,此时的笑容颇有强颜欢笑的意思。

  西夜王便是一副草原莽夫的模样,生得高大粗壮,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耶宁阿初跟在他父王之后,像个小鸡仔一般。

  也不知西夜王怎么会有这样的王子的。

  宋清安瞥了眼白净温润的耶宁阿初,眉心微动。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耶宁阿初偏过头,与她勾了勾唇角。

  宋清安只作没有看见,将视线挪去了别处。

  显然耶宁阿初并不在意,无事般落了座。

  “陛下,这位是……”

  西夜王向梁帝举起酒盏,眼睛却朝宋清安瞟去。

  “是朕的三女。”

  宋清安适时起身,与西夜王行了一礼。西夜王觑着眼,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低低笑道:“不愧是大梁的公主,真是一个比一个生得出挑。”

  “王谬赞。”

  宋清安面上温顺应过,似是完全无视其语中的亵渎之意。然其低垂眼睫遮掩下的眸中,此刻暗潮涌动。

  “陛下,不若再结一桩秦晋之好……”

  西夜王得寸进尺般瞧着宋清安道,梁帝面色也随之渐渐沉下。

  宋清安依旧垂首立着,心中默想着西夜王的死状。

  柳思瑾的处境她也有所耳闻,许是因为西夜自己送了个奸细来,他们对柳思瑾也很是警惕。

  虽然柳思瑾不曾被招幸几次,却是处处被西夜后宫之人排挤,可谓举步维艰。

  西夜王不是贪图美色,只是想再多恶心大梁一番。

  “嘭!”

  西夜王忽得膝盖一曲,跪倒在地,殿中顿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宋清安眼眸微睁,西夜王正朝着她的方向跪下,乍一看倒像是在与她行跪拜礼。

  “王,何必与我行如此大礼。”

  宋清安急忙上前,要将西夜王扶起,却被恼羞成怒的后者一挥臂拂开。

  他这一下力道不小,宋清安一下子被推着跌在一旁。

  四处的护卫因这一动作倏忽拔剑向前,将此处围住。

  宋清安微微蹙眉,没有吭声。竹烟忙上前将她搀起,低声问着可有受伤。

  “西夜王,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上首的裴卿眼神冷然,绯色蟒袍此刻如浸染了血一般。西夜王四下望了望,随即向梁帝冷哼:“大梁皇帝,看来不是诚心宴请孤。”

  西夜王的中原话带着些口音,也因此透出暴戾之感。宋清安倚靠着竹烟,全心全意扮着一个身娇体弱者。无人知晓在她袖袍之下的掌内,正攥了颗圆钝的铁球。

  宋清安撩起眼皮,向裴卿瞧了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她心中无声笑了笑,果真是他。

  方才击中西夜王的,便应当是她手里的东西。

  至于出手之人……

  宋清安低垂了眼,瞧着是暗自难过,实则眸中笑意分明。

  “你出言不逊,还动手伤了皇女,朕再多的诚心,也难容此等无礼之人。”

  梁帝拂袖起身:“裴卿,送客。”

  裴卿懒懒抬唇,扬了扬手,便有护卫上前一把按住了西夜王,连同王妃与耶宁阿初一起带了下去。

  宋清安抬眸,便见耶宁阿初朝自己看来,瞧他那模样,好像没有半点恼意。

  倒也奇怪,方才西夜王那般举动,都不见耶宁阿初有劝阻的意思。

  像是在故意放任激怒梁帝。

  有意思。

  这场筵席被这么一折腾也继续不下去了,很快便草草收场。裴卿自请将疑似“受伤”的宋清安护送回行宫。

  有裴卿在,自然也不需要旁的人再跟着了。连竹烟都远远缀在后头,一副与那二人不相熟的模样。

  “公主当真没伤着?”

  “裴掌印,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娇气吗?”

  宋清安失笑,借着夜色与袖袍遮掩,将手掌内的铁珠塞了回去。

  裴卿闷笑一声,虽是接过了铁珠,却又反手握住了宋清安。

  “公主身娇体贵的,谁知道呢?”

  他懒散语调透出调笑意味,宋清安颇是讶然地侧眸看了看。

  “公主,不若让咱家替您瞧一瞧?”

  裴卿俯身去,压低了嗓音在她耳际说道。温热气息喷洒下,宋清安不避不让,反而还往他身上又靠近了些。

  “裴掌印,行宫可不比京中……”

  “谁说要去行宫了?”

  裴卿直起身子,比夜色还要深黑的眼瞳几乎吞噬了一切光亮。

  宋清安一愣,顿在了原地,被裴卿一扯便踉跄了一下。

  “与你那小婢女说,让她去行宫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