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失温玫瑰>第44章 摧毁

  连续两天,梁明照都被噩梦惊醒。

  他总是在凌晨十分将醒未醒的时候,看见自己坐在时温面前,温润的青年没有和往常那样笑着,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哭。梁明照没见时温哭过,所以梦里哭着的时温陌生而让人心疼,他大睁着眼,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梁明照转身要离开时,时温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他,哭着喊“师兄你救救我”。

  梁明照笃定时温的衬衣下面是细密的伤口,他没亲眼见过,但就是无比确定。

  他睡不着,干脆起来尝试着继续想办法。

  其实各种办法他和高唐都已经试过,自他从洛水居见过时温一面之后,明的暗的、软的硬的全试过,但万重为和他身边的一切就像铜墙铁壁,根本没有缝隙可钻。梁明照这时候才真切意识到,有些人就是可以游离于规则之外,将普通人的生活之路轻松堵死。

  梁明照此刻无比怨恨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鼓起勇气和时温表明心意,就算时温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软刀子慢慢磨,也总有松动的一天。可他总想着再等一等,总担心连普通师兄弟也做不了,结果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或者在时温一开始决定接受合约婚姻时就加以阻止,可当知道时温从小仰慕的人就是万重为时,他又迟疑了。

  梁明照知道,一而再地错过时机有时候不是缺乏勇气,是缺乏缘分和运气。

  他不强求,只希望用尽一切办法,将时温带出那个牢笼。

  他在又一个睡不着的凌晨熬到天亮。从理论上来说,任何人都有软肋,都有缺口,他不信万重为能上天入地无坚不摧。

  他一定要把时温带出来。

  终于被他在伯明翰的一个旅游网站上找到了一点微小的缺口。所以第二天他就请了假,买了最快的机票飞去了那个万重为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时温断断续续发烧,三四天过去也不见好。医生来看过,说他长久处在精神紧张中,又因为之前遭遇绑架事件后没有得到妥善疏解,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中,生理健康会首先被摧毁。

  没有好办法,医生说,慢慢调养身体,然后尽快从根上解决问题。

  万重为没去上班,每天都守在时温床边。时温清醒的时候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下意识躲。躲了几次,万重为就不敢在他醒着的时候出现了。

  那天他也是这样退到远处,看着平叔急匆匆跑过来,蹲在车边像哄小孩子一样,把趴在车底下埋着头的时温哄出来。

  平叔看着时温手腕上的勒痕,尽管没说什么,但之后好几天见到万重为时都只是点点头,很冷淡。平叔从未对他不敬过,万重为想,这要是换成自己的孩子遭到这样的对待,他肯定会剥了对方的皮。平叔这反应算是给大家留了情面的。

  现在他只能躲在书房里,等着平叔离开,等着时温睡过去,他才能出现。

  家里气氛很差,压抑得要命,大家只进行一些必要的交流,闲聊和笑声都听不到了,连小荷看到人都不笑了。万重为想,这看似是他的家,其实时温才是主导这里情绪起伏的主人。

  时温病了,洛水居便也冷了。

  等到终于退了烧,时温精神好了一些,便又开始躲进书房做课题。

  经历了这次打击,他的精神气已经彻底蔫了。好像终于学会了乖顺和妥协,那些毛刺、倔强、鲜活,伴随着那些经年的爱意一并消失不见。

  万重为敲了敲书房门,耐心等了很久之后,听见时温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进来”。

  时温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面前是笔记本、摞得很高的专业书和资料——他所有的东西都被万重为从学校搬了回来,从他遭遇绑架之后。可能那时候,万重为就存了不想让他再回学校的心。

  万重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能看见时温拼命想要埋进书堆里的侧脸。之前有点肉肉的脸颊已经瘦成了一小片,那点婴儿肥彻底没了,明朗的五官线条倒是更加清晰起来。

  “我要去趟首府。”万重为带着商量的语气,紧盯着时温的脸,好想对方一旦流露出不舍他就决定不出门一样。

  但时温毫无反应。

  他只好又没话找话地交代始末:“万顷那边出了点事,他为了牧星野跟言家撕破了脸,现在闹得很难看。”

  牧星野,那个长得异常漂亮的只见过一面的男孩。时温记得。

  “他做了一些蠢事,”万重为微微皱了皱眉,“言家把他告了。”

  时温脸上出现一点疑惑的表情,仿佛万顷被告这种事很不可思议,继而轻声说,“我还以为他什么也不怕。”

  万重为知道他意有所指,没气馁,自嘲笑了声:“怕,怎么不怕。他有怕的事,我也有。”

  万重为坐在旁边,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存在感太强,时温只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被他盯得难受,眼睛放在书上,实则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我下午的飞机,最迟一个星期之后回来。你……如果太闷的话让平叔带你出去走走,或者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平叔,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时温攥着一支笔,戳在纸上太久,洇了一大团墨点。他张了张口,突然说:“我想回学校。”

  万重为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说,顿了一瞬,转开了脸。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充斥着彼此的呼吸。万重为最先让步,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走了。”

  然而说完了也没有动,还是站在那里,肩背笔直,几秒钟后他向时温走去。

  或许是万重为临走前想抱抱他,也或许只是想再看他两眼,然而无论哪种假设,时温猛地站起来躲避的动作还是让万重为停下了脚步。

  椅子擦过地面的刺啦声让时温用力闭了闭眼,他起得太急,脚磕在桌腿上,发出咚一声巨响。应该是很疼的,他几乎瞬间就皱紧了眉,微微弓起后背。

  “磕到哪里了?”万重为立刻蹲下去检查他的脚。时温还没反应过来,脚背就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

  大脚指上红了一块,已经肿了起来。

  “你先别动,”万重为蹲在书桌底下,单膝跪地,一只手握着他脚腕,另一只手虚虚托着脚心,“得抹药,不然会很疼。 ”

  时温挣动着想把脚抽出来,他咬着牙忍疼,不愿在万重为面前露出一点脆弱来:“你放手,我自己来。”

  万重为手下没有松劲儿:“你别犟,我就给你抹个药而已。”说罢不再管别的,站起来一把搂住时温的腰,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抱到几步开外的沙发上。

  吸取了前几天的教训,如今药箱就放在时温书房里,以防他再磕着碰着,随时用起来方便。

  万重为挑了一管药膏,拉起时温的脚时,才发现他整个人抖得厉害。

  ——五天前,就在这个房间内,在这个沙发上,时温所有对爱情仅存的那一点信念被万重为亲手摧毁。他的手脚被那根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登山绳捆住,磨烂血肉,也磨光了所有尊严。他全身是伤,身上每一块淤青都比现在磕在脚上的要重。那时候的万重为不见紧张,现在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就算再真情实感,也不值得信任了。

  眼下,面前,时温惨白的唇和捏紧的拳都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和万重为之间,除了忌惮和恐惧,再无别的情感。

  认清了这一事实的万重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他低着头,大约安静了三秒钟,便坐到了地板上。

  轻轻拉过时温的脚,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将挤出来的白色药膏轻揉均匀地涂满伤处。那认真仔细的态度像是呵护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涂完药膏,万重为顺势将时温的脚和小腿抱进自己怀里。

  万重为坐在地板上,时温半躺在沙发上,两个人一低一高,一个开始学着仰视,一个却已如槁木死灰。

  时间差不多了,褚冉在花园里说话的声音传来,车已经在等了。万重为没有再停留,那句一开始打算要说的“可以送送我吗”也没法宣之于口。

  他沉默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沉默地关上书房门,在走廊上站了十分种,才隔着门板,对着屋里的人很轻地说了一句:“阿温,我走了。”

  时温在万重为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全身如临大赦一般放松下来。

  他还躺在沙发上,抬起手臂挡住双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有没有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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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重为不懂爱,也不会爱,需要个契机点醒他。下一章契机就来了。

  我要出差一周,最近隔天更\(^o^)/~